闊敞的大殿內,光燭亮眼如晝,沒有一個犄角旮旯能被黑暗庇佑。
殿內殿外,形同兩個世界。
“梅湄仙子蒞臨我陰曹寶坻,不必多禮,五弟、十弟,都近前來?!?p> 大殿之上批閱名冊的高大身影沒發(fā)話,反倒是右席第一座上穿著赤金蟒袍的仙君率先起身,溫和地笑著向他們三人發(fā)出了邀請。他眉眼瞇瞇,如斗上懸月,笑臉天成,若是再老上十幾萬年,“慈眉善目”這個四字評價是跑不了了。
“三哥。”子胥君和子冉君同時行禮。
梅湄挺直腰身,落后子胥君半步,沒有無禮地直接環(huán)顧四周,而是微微笑著聽這位仁和的仙君自報家門。
“在下三殿宋帝?!?p> “三哥酷愛凡間蟒紋,殿內更是雕琢著數(shù)以萬計的蟒?!弊玉憔ㄟ^蛇匕耐心地介紹,“他雖常笑,掌管的卻是剝戮血池地獄。不要離他太近,那身血煞氣能減損仙家修為?!?p> 子冉君偷偷瞄了子胥君和梅湄一眼,趕忙又垂首而立,雙手交叉在身前,像是做錯了事兒的孩子,敬聽長輩訓導,半句說辭也沒有。
“這位,是大殿秦廣,專司天壽生死,統(tǒng)管陰曹兇吉?!比钏蔚巯虼蟾缰炼Y,笑瞇瞇地介紹。
“大哥生于天地,無父無母,對諸事繁繁沒有興趣,因而也最是公正。他本不干涉仙庭事,直到我被調離第一殿,才被西天請來陰曹坐鎮(zhèn)?!弊玉憔?,“他不愛說笑,也不擅交際,眼中只有是非對錯,所以才由三哥接管了內外溝通的事。察查司司主陸之道,就是他的得力下屬?!?p> “今日,如果你沒有壓住陸之道的奏疏,我也會盡力壓下。因為,一旦他真的把彈劾遞交到大哥這兒,事情就難辦了——在大哥的理念里,功過不能相抵,有功必獎,有過必罰?!?p> 長袖的掩蓋下,梅湄緊張地攥了攥手,卻被子胥君悄然握?。骸坝形以?。”
梅湄輕輕扯出個笑,望向大殿之上的身影。
走得更近些,梅湄發(fā)覺這位大殿秦廣和察查司司主陸之道一般,做起事來面無表情,直到現(xiàn)下還在處理名冊,壓根沒有看一眼來客的意思。
假如說五殿閻羅子胥君給外人留下的感覺是肅然沉冷,那大殿秦廣就是虛無。透過他,梅湄只能感受到一片白茫茫的天地,空蕩蕩的,連“冷”這種感觸都是奢望。
三殿宋帝像鬼魅似的瞬間移動到左席第一座邊,笑道:“二殿楚江剛被天庭傳去,還沒回來,真不湊巧?!彼樦榻B下一位,“四殿五官。”
“三哥,你這介紹也太無趣了?!?p> 被叫到的四殿五官是個渾圓的胖仙君,他在座位上活動了下手腳,拍拍衣服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梅湄面前,頃刻轉出一副紅燦燦的算盤,憨笑著,仿佛是個凡間酒樓里的賬房先生。
“梅湄仙子,撥珠子玩嗎?我教你啊。”
“四哥,你和三哥同時掌管著剝戮血池地獄,他罰的是不敬尊長、教唆興訟的鬼,嘴皮子溜點也就罷了,你常年和交易狡詐者打交道,這割血珠也是血池凝練的,我五嫂只散花,不搞這些,你教她做什么?!弊尤骄笾懽樱÷曕洁斓?。
四哥縱然沒有一身讓仙家們退避三舍的血煞氣,但那盤割血珠也不是鬧著玩的,普通的鬼魂碰一下就有可能殞命,這不是當庭笑著給五嫂難堪嘛。
子胥君在交疊的袖籠里撫過梅湄的手背和指尖,揩去她溢出的汗滴:“別緊張,四哥……爭強斗勇慣了?!?p> 話音未落,就見四殿五官“唰”的閃身到十殿轉輪子冉君前,腰膀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小十也想玩了?”
子冉君撇了撇五哥的方向,我可是幫五嫂爭取時間了啊,五哥你要護著我。
不必求助于你五哥。
趁著扯出的笑還沒塌下來,梅湄松開了子胥君的手,走到子冉君身邊,直面四殿五官:“四殿,我曇夢姐姐最會掐時間了,這算盤珠子呀,說不得比您撥的還厲害。要不,你們先決出個勝負,我再考慮拜誰為師,學學這珠子里的乾坤?”
遠在西池的曇夢仙子,“啊嚏”,打了個寒顫。
“只可惜,”梅湄做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您也知道,曇花珍貴,倘若要和司掌曇花的曇夢姐姐對決,怕是要先過一過我們桐素仙子的鞭子?!?p> 您有陰曹十位殿下,我西池,也不缺數(shù)數(shù)繁花。
“這個我有話說,”子冉君蹭出個腦袋,為梅湄長長底氣,“桐素仙子那長鞭呀,也太難對付了?!?p> “曇……夢?”四殿五官腮幫子上的肉晃了晃,下一剎就沒了蹤跡,僅剩了句交代在風中。
“——我去比比,四殿的事兒就交給你了,三哥?!?p> 三殿宋帝溫笑著掩袖輕咳了聲:“讓梅湄仙子見笑了?!?p> 他行過梅湄身邊,走向左席第三座,好似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冷風瑟瑟穿堂入,梅湄的耳邊傳來三殿宋帝低微而沉冷的聲音,不復寬仁:“好手段?!?p> 沒等梅湄反應,子胥君伸手一攬,敞袖如屏障替擋阻住了翻涌的血煞氣:“三哥,好氣量?!本估盟母绲男宰?,試探梅湄的斤兩。
三殿宋帝回身,平靜的面容上漸漸生出笑意,依舊是那副“我見清風朗月,世事錦繡文章”的寬和:“凡間歷劫一場,五弟,長進了不少。”
“三哥謬贊?!弊玉憔瓜滦渥樱笆?,毫不示弱。
“長沒長進,不得試過才知道嗎?”
坐在左席第三座的清瘦仙君拂了拂衣袖上壓根不存在的灰塵,慢慢推開身前的三殿宋帝,露出完整的身形面容:他的臉上有三道從右上到左下,清晰深邃的疤痕,如利爪抓撓,切骨磨心。
子冉君默默拽了拽梅湄的袖子,把她拉到了后頭:“這是六殿卞城,我們當中唯一一個從凡間修上來的。論我這幾位哥哥們打架最兇猛的,不是你家的那位,而是我這個六哥。”他稍稍湊近了些,“五哥不在的時候,他也幫忙管一管叫喚大地獄,但更多的時候,他只管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甚至不叫‘地獄’……”
“叫什么?”梅湄下意識地問。
只見那位六殿卞城抽出懸掛在腰間的一管玉笛,緩緩伸出手:“五哥,請?!?p> “叫……”
“——枉死城?!?p>
臨溪客
哥哥弟弟們各有特色,看熱鬧不嫌事大,打起來打起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