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占桐也是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正踏入大殿的云漠寒,他那身白衣在夜色中不是一般的顯眼。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見到云漠寒真人,他與七年前她得到的那副畫像上的少年有些不同,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雙好看到至極的鳳眸。
這么多年過去,那個她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然后永遠據(jù)為己有的少年更加清俊了,當真是眉如墨畫、鬢似刀裁,只是眼中沒有什么情緒,看上去只帶著三分冷漠外加了些許的不耐煩。
在云漠寒落座后,跟在他身后的那個護衛(wèi)就擋住了完顏占桐的視線,這讓想要好好瞧一瞧他的月涼王女很是不悅,那視線仿佛刀子一般朝著那擋著她的侍衛(wèi)身上扎去。
聽松有些不自然地抖了一下,但是卻依舊站在那里一動也沒有動。
他要是不動也就是被迫被那個王女瞪兩眼罷了,要是挪開了讓這瘋婆子看著自家殿下一晚上的話——
一個月同水缸作伴的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好。
對面小主母那像是根沒看見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一樣,話說為什么今天晚上來受罪的不是聽柏……
殿下果然還是覺得他和冷炙每天在他眼前晃有些不合時宜吧……
其實他就是因為不能去見小主母才這樣變著法地拆散他們兩個的吧?
所以冷炙被派去柳州了,而令曦在冀州,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不,他才不是因為最近和聽柏走太近才變得這么愛吐槽的。
只是最近殿下真的是越來越難琢磨了,如果每天小主母都在該多好啊,那時候每天都傻笑的殿下現(xiàn)在想想也是很不錯的。
所以一切都怪那個月涼來的瘋婆子。
云漠寒本人是踩著點兒來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已經(jīng)能看到云帝和皇后的鑾駕了才終于踏入了這大殿之中。
為的就是不讓任何人有在開宴之前跟他搭話的機會。
所以聽松這被人用眼刀戳的罪也沒受多久,陛下駕到,山呼萬歲,眾人的注意力都轉(zhuǎn)移到云帝那邊去了。
倒是皇后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坐在下邊的完顏占桐。
瞧著便是個不安分的,有個妖女之名也不算是委屈了她。不過她身后也帶著月涼的利益,王女月淑,這地位終究是不一樣的。
玉衡聯(lián)姻璃國翊王,寒兒已經(jīng)和風家云凰有了婚約,若是能再將這月涼王女月淑收入府中,到時候自然是云凰和這月淑相互制衡,如果真能這樣,將來還有誰身后的勢力能和寒兒抗衡?
那個云漠若又能算得了什么?到那時也就不足為懼了。
更何況那個月涼王女似乎對寒兒也有三分在意。
就知不知道云凰能不能容得下這月涼的王女。
皇后這樣想著視線便轉(zhuǎn)到了風家父女那邊,看到風信身后的那個姑娘的時候她也是一愣。
風冥安率部回朝獻捷的時候皇后也是在場的,那天見到的那個跨在高頭大馬上英姿颯爽還帶著幾分凌厲殺氣的女子如今卻與她母親當年別無二致,看起來像是個再端莊不過的大家閨秀。
竟然還帶著一分溫婉。
難道風家還能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不成?
還是說這才及笄的小姑娘已經(jīng)能在這兩種決然不同的氣質(zhì)中轉(zhuǎn)換自如?若是真的……她剛剛的所思所想估計還是要從長計議了。
更何況皇后承認那天云漠寒跟她說的話是對的,如今風家嫡女是有官職在身的,她不能隨意傳召入宮,若是陛下真的以此在意后宮干政……那倒是不好辦了。
更何況若真要二選一的話,她定然是要選云凰的。
絲竹鼓樂,大殿上已經(jīng)是熱鬧非常。這場大宴本就是為了賀歲,為了大漢和月涼之間暫時維系的和平,也算是宮中提前慶祝了新春佳節(jié),百官同樂并著兩國使者,大漢官員誰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給云帝找不痛快。
只是云帝看著那月淑王女不斷朝著自己七兒子那邊飄過去的目光,臉色變得有些不悅。
他瞧見了,風信自然也是瞧見了,不過這位護國大將軍瞧了瞧自己身旁的女兒,見她神色如常便已心下了然。
他們自己拿得定主意就好。
“月涼月淑,想敬大漢陛下一杯。”
宴已半酣的時候,完顏占桐持著酒杯站到大殿中央去了。此時剛好是兩支樂曲交接之際,她這話一出,興慶大殿上便突然安靜下來了。
云帝看著那站在自己面前雙手持著酒杯躬身的行禮的女子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這王女還沒等他說什么便已經(jīng)將杯中的酒飲盡了,身為九五之尊他總不能太難為一個妙齡少女吧。
大漢和月涼才和談不到一年,這面子也是要給些的。
“以國榮封,想來月淑王女也是很得月涼王的寵愛啊?!痹频鄱似鹁票攘艘豢冢Z氣間帶著些感嘆,但是看面上的表情卻并沒有什么變化。
誰不知道這封號曾經(jīng)被褫奪又因為這次要出使大漢才被重新冠上呢。
聽得云帝這句話,完顏占桐也僵了一下,以國榮封,以國榮封!那還不是王后想奪便奪了!
“大漢陛下,月淑有個不情之請?!蓖觐佌纪┬睦锵胫嫔蠀s是沒有顯現(xiàn)分毫,畢竟她也有任務要完成,不然等回到月涼……
“哦?”云帝此時倒是有了些興致,他倒是還挺想知道月涼王讓這個基本只能惹事的王女到安陽城來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知道了他們的盤算,他才能更好的用這兩個人來達到他的目的。
“月淑自到大漢,一路慢慢行來所見諸多風光都是我月涼不曾有的,這安陽城中的景象更是讓月淑神往。不知大漢陛下可否允許月淑與兄長在安陽城中多停留些時日,好好欣賞一番這大漢國都?”
云帝垂眸看著完顏占桐那雙異于大漢人的琥珀色的雙目倒是玩味的笑了一下。
看來不止這個王女自己打著他七兒子的主意,月涼王似乎也有要聯(lián)姻的心思?還是說他只想要讓他這個女兒來攪渾了安陽城里的這池水?
不用她來攪和,如今這池水已經(jīng)夠渾的了。原本就是時候要清一清了。
不過看完顏濤坐在那里似乎完全不驚訝的樣子,這果真是商量好的吧?
“六王子也想要在安陽城中多流連些時日?”云帝沒有正面回應完顏占桐的話,倒是問了完顏濤一句。
“安陽城中風物景象與月涼王都全然不同,在下自然是希望能好好欣賞一番的?!蓖觐仢酒鹕韥韺χ频凼┝艘欢Y,躬身說道。
“朕這安陽城果然這般令人神往?”云帝聽了他這話倒是又笑了,“既然如此,遠來是客,要盡興才好。”
“多謝大漢陛下成全?!蓖觐佌纪┖屯觐仢R聲說道,之后完顏占桐便朝著云帝施了一禮,回到完顏濤身邊去了。
“遠來是客,”云帝朝著他那四個兒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意有所指,“你們作為朕的兒子可要盡到地主之誼?!?p> 云漠瀾沒想到這話題還能扯到他們四個兄弟身上,下意識地朝云漠寒那邊看了一眼,卻見他這七弟依舊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父皇說的是,兒臣定然盡心竭力。”云漠若倒是馬上起身應道。
八皇子慶王云漠殊對著完顏濤舉了一下手中的酒杯之后就將視線轉(zhuǎn)回去了,他垂眸看著桌面上的那一盤盤珍饈,神色有那么一瞬間變得晦暗不明,之后便又換回了少年的一派爽朗。
“父皇說的是,來者是客,我大漢應盡地主之誼?!痹颇疄懸矐艘宦?,他身邊的童于歸也隨著他對著云帝施了一禮。
云帝倒是沒有理會云漠寒的一言不發(fā),對于這三個兒子的反應他似乎非常滿意,揮揮手示意歌舞繼續(xù),大殿上再次熱鬧了起來。
完顏占桐捏著那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終究還是暫時忍住了去與云漠寒攀談的心思,第一次交談,或許更親密些才好?到時候找個機會私下里好好表達一番自己的心意。
她可比那個風家的女人靈動多了。月涼女子的風情萬種豈是大漢那些束手束腳的小姐能有的?
看那風家的女人對這邊發(fā)生的事情毫不在意的樣子,估計她和云漠寒也沒有什么私交,一個混跡在軍營中的女人而已,按照他們大漢的話來說,還有什么貞潔可言?
也許云漠寒也根本不想要她。
完顏占桐想著沒什么意識地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頭發(fā),卻在略過右耳邊的時候一下便僵住了。
風家那賤人削了她半片耳朵!讓她這一年都不得不用頭發(fā)遮掩著!
完顏占桐再一次狠狠瞪向了風冥安,可惜后者依舊沒有給她任何回應,依舊安安靜靜待在風信身邊,只是在有人過來給她父親敬酒的時候微微頷首施禮,除此以外便再沒有其他動作了。
這場宴會一直延續(xù)到了夜間,直到云帝和皇后離開的時候興慶大殿中也依舊熱鬧。
而完顏占桐也終于等到了時機,在興慶大殿外面截住了云漠寒。
“景王殿下?!?p> 悠悠燭火,皚皚白雪,少女被酒意醺紅的臉頰,再加上這帶著三分婉轉(zhuǎn)的聲音。
只怕這世間沒有男子不會心動。
云漠寒腳步頓了一下,看著大殿里還沒散的宴席還是止住了腳步。
“月淑聽聞景王殿下曾經(jīng)在少時到過我月涼,那時便想要一睹殿下的風采了?!蓖觐佌纪┱f著朝云漠寒身前湊了一步。
“七哥哥這雙眼睛,月淑很是喜歡呢?!蹦剜捳Z在唇齒間婉轉(zhuǎn),柔柔情絲格外火熱。
聽松在云漠寒身后聽著她這句話,一個激靈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這殺千刀的瘋婆子在說什么呢!??!
覺得今天過后他這張?zhí)焐谋鶋K臉都要繃不住了!
求這什么王女不要再在他們殿下的底線上胡亂蹦跶了!
但是老天沒有受理聽松的祈禱。
“月淑留在安陽城的這些日子能不能到七哥哥府上去看看?也好讓七哥哥盡一盡地主之誼?這可是你們陛下說的,七哥哥可不能不依?!蓖觐佌纪┱诖藭r看到了從大殿中出來的風冥安,便又往云漠寒身邊靠近了一步,說話的聲音還大了些。
雖然有些破壞了她的計劃,但是能讓那個賤人看到這一幕氣氣她也好。
云漠寒原本是逆著光站在完顏占桐身前,所以到現(xiàn)在她還沒注意到云漠寒眼中那已經(jīng)如寒冰一般的目光。
風冥安自然是看到了這一幕,不過依舊是沒有任何停留,目不斜視就徑直離開了,風信倒是看了完顏占桐一眼,雙目微瞇眼神銳利至極,只這一個眼神就讓完顏占桐在心底打了個哆嗦。
“月涼王用燡陽珠換了完顏霍,”云漠寒看著風冥安的背影覺得他自己可能要沒什么好日子了,“你們月涼還有什么能勉強稱得上國寶的東西來換你和完顏濤嗎?”
“七哥哥這是什么意思?”完顏占桐沒明白云漠寒在說什么。她又不是俘虜,怎么會需要父王用東西去換。
“本王也覺得沒什么好換的。”所以下次直接把腦袋砍了吧。
不過月涼這屬國的地位,未來是要定了!他到時候陪著丫頭去打!
云漠寒留下這句話便帶著聽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完顏占桐瞧著云漠寒那沒有半分為她動心的樣子心里的執(zhí)念反而又強了不少,靠得這樣近之后她便更想要一直一直跟在他身邊了。
就風家那女人在大漢的地位來看,她還真不相信沒有人想要和風家聯(lián)姻,等她把這些事都查清楚的時候——
總有辦法讓七哥哥成為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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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哥?”
風冥安坐在蓮心院的院墻上看著那個剛落地借力想要翻墻進來的人。
云漠寒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差點一腳踩空。不過還好他習武多年下盤穩(wěn)得住,才沒在雪地上摔個五體投地。
夜里這么黑,他還真沒瞧見坐在院墻上樹影里的風冥安,原本每次都是直接奔著屋里去的,況且風家的親衛(wèi)就算發(fā)現(xiàn)他也不會攔他,所以云漠寒自進了風府警惕性就下降了不少。
“不是答應了丫頭不會私下里見她么?!憋L冥安的聲音里面帶了些笑意,但是云漠寒如今實在瞧不清她臉上的神情,雖然知道丫頭定不會因為這件事跟他生氣,卻多少還是有幾分忐忑。
“剛才那不是那些想鬧騰的人都看著么?!痹颇驹谠簤ο旅嫣ь^看著風冥安,她還是剛才晚宴上那副打扮,不過發(fā)髻已經(jīng)放下來了,青絲如綢,垂在身前微微泛著光。
“陛下要借月涼肅清朝堂。”風冥安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終于開口了。
“確實?!痹颇琅f站在墻下沒有動。
“我爹竟然還把你放進來了?!边@第二句話和剛才那句沒有半分關聯(lián),云漠寒一時也不知道怎么接。
“大將軍……生氣了?”
“爹爹說我應該把你擋在外面一些時日?!憋L冥安笑著低頭看著云漠寒那難得變得有些忐忑的臉。
“那丫頭打算多久之后放我進去啊?”
“還沒想好。”風冥安說著微微晃了晃腿,裙擺飄飄,看在云漠寒眼中別是一番風姿。
那個瘋婆子連他家丫頭的一片裙角都比不上,還想到他府里去,簡直是不知所謂。
“不過我在這墻上坐的有點久了,下不去了怎么辦?”
云漠寒看著那對他張開雙臂語中帶著嬌憨的女子心下一震,當機立斷便躍上了墻頭,一手攬了風冥安的肩,另一只手在她膝下一托,抱著她便三步兩步走到房中去了。
“雖說丫頭舍不得把漠寒哥哥擋在外面太久,但還是要罰你的。”風冥安窩在云漠寒懷里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你說便是?!痹颇种念~頭眉眼間都是笑意。
“我頭發(fā)都亂了,漠寒哥哥幫忙梳一梳吧?!?p> -----------
這正是:四方棋局明處暗地已就位,瘋癲王女所念所想皆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