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很輕,像是睡夢中的細微囈語,但卻透露著斬釘截鐵般的堅決。
對于許櫻桃而言,江言已經(jīng)離家整整一天一夜,并且期間沒有接通一個電話,這在二人共同生活的三年里面,是從未發(fā)生過的事情。
就在小姑娘不知道和誰置氣的時候,似是聽到了門閥轉動的“吱呀”聲,卻在轉頭望去的瞬間,表情瞬間呆愣住。
原本在許櫻桃的眼中,充斥著冷漠與抗拒,就如極寒之地積年累月存蓄下來的堅冰那樣不近人情,然而這份冷漠卻在看到江言的瞬間,如同春入大地般,眼中的堅冰,突然化了。
此時的許櫻桃眼中,沒有了苦澀的中藥,沒有了一旁如老母親般嘮叨的趙嬸,甚至她根本就沒有看到江言身后的二位靈探。
此刻,在她的眼里,只有江言一人。
被熠熠的目光盯著,反倒是江言率先有些不好意思了。在進門前,他還在擔憂,萬一他沒法和許櫻桃和諧相處怎么辦,萬一他被許櫻桃看出了破綻又該怎么辦。
然而就在四目相對的瞬間,所有的擔憂即刻土崩瓦解。在許櫻桃如春水般溫柔的眼眸中,他只看到了依賴,信任和深沉的愛。
江言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澀,眼眶也稍顯濕潤,他在前世所尋覓了二十多年的親情,此刻在陌生的異世界,終于找到了。
草草的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江言就像過去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樣自然,他走到趙嬸面前,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后,從她手中接過了那碗沉甸甸的漆黑湯藥。
趙嬸在看到江言后,也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趙嬸一邊活動著略感酸痛的手臂,一邊語氣頗為埋怨的對著江言說道:
“小言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兩天,櫻桃都急成什么樣子了!”
“你這衣裳怎么弄成這個樣子了,你這兩天到底跑哪去了?”
聽著趙嬸狐疑的語氣,江言這才想起自從于須彌境中逃脫后,他還沒有機會換上一身新的衣服,經(jīng)歷了數(shù)場生死搏殺,他的衣服在一邊的破爛不堪了。
好在衣服上并沒有沾染上什么血跡,他簡單的解釋了兩句,算是糊弄了過去。
“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趙嬸見江言已經(jīng)回來了,便打算先行離去,但剛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又折了回來,從衣服夾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撲克大小的卡片。
“你看我這記性,小言啊,櫻桃不愿意花冤枉錢住院,我就在市里面的中藥鋪子給她開了兩劑中藥,剩下的錢都在這里了,你收好了?!?p> 江言看著塞進自己手里的銀行卡,突然想起這正是原主參加“闖關游戲”得到的報名費,為了給妹妹治病,便將其存入卡中一并托付給了趙嬸。
看著手中的銀行卡,江言的心里可謂是五味雜陳,正是因為這一萬塊,原主才丟掉了性命,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一萬塊,自己才能有機會借尸還魂,重新在異世界開始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所以這錢,即使原主的買命錢,又是自己的救命錢,再度入手時,怎能不讓江言感嘆一聲命運無常。
但是江言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原主不是自己害死的,所以無需感到歉疚。如今江言能做的就是向早已不知魂歸何處的原主許諾,自己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妹妹,額,或者說是自己的妹妹。
趙嬸離開的時候,并沒有看見門口的楚隨風兩人,因為他們有意將自己的身形隱匿于陰暗的之中。
這對于覺醒者,尤其是向楚隨風這種資深覺醒者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
他們隱藏在不起眼的陰影角落,竊竊私語著,此時的應天明臉上早已不見憤懣,而是一種近乎于憐憫,驚訝和可惜混雜在一起的復雜神情。
“隊長,這個女孩...”
“嗯,沒錯?!?p> 楚隨風的語氣有些沉重,似乎在他和應天明的視角下,看到了某些不得了的景象。
不過二人的低聲密談并沒有影響到屋內的江言,待趙嬸回家后,江言重新端起那碗中藥走到了許櫻桃的身邊。
期間,紅棗的清甜夾雜著其他草藥的苦澀,各種復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飄進了江言的鼻腔,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要不是出于對趙嬸的信任,他才不忍心把這碗湯藥喂給許櫻桃呢。
此時的許櫻桃或許是因為之前太過熱烈直白的目光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亦或是想起了江言的不辭而別而生著悶氣,她沒有直視江言的眼眸,而是將自己的小臉扭到了一旁。
不過從她氣鼓鼓的臉頰來看,或許是后者的原因更多一點。
對此江言也沒有在意,他用湯匙舀起少許的湯藥,輕輕吹拂到合適的溫度,再遞到許櫻桃的嘴邊。這一次,許櫻桃沒有抗拒,張開嘴喝了一小口。
不過很快她的一張俏臉就扭成了麻花狀,許櫻桃用略帶著哭腔的聲音委屈巴巴地說道:
“哥,好苦?!?p> 有這么夸張嗎?
雖然但從味道上,這碗湯藥確實不怎么討喜,但也不至于難喝到哭吧。
江言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態(tài),自己偷嘗了一口,然后,就出現(xiàn)了兩張苦瓜臉面對面的尷尬情景。
妹啊,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
這碗湯藥給予江言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整株野生的黃連一樣,苦澀的味道瞬間與空腔內彌漫開來,紅棗的甜味非但沒有壓制住苦澀,反而將其襯托的更甚。
強忍住作嘔的沖動,江言閉著眼睛將湯藥咽下,他只覺苦澀彌漫了整個腹腔,似乎打個嗝,都是中藥的味道。
“哥,還是倒了吧?”許櫻桃小聲的說道。
對于這個提議,江言舉雙手雙腳贊成。
當然和這碗湯藥一并需要被處理的還有茶幾上尚未開封的幾包藥劑。
此刻的江言已然完全沉浸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快樂之中,站在洗碗池前的他,就像一個毫無特別之處的普通人一樣,哼著歌,刷洗著殘留的藥漬。
之前所經(jīng)歷的一切,須彌境,覺醒者,似乎對他而言只是一場并不愉快的夢境。
如今,午夜褪去,黎陽漸吐,夢也該醒了。
畢竟如今的他有了夢寐以求的親情,有了一個漂亮的養(yǎng)成系妹妹,還要什么自行車好吧。
不過在江言洗碗的過程中,他似乎有一種錯覺,總能聽到有一個幽幽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
一開始江言只當是錯覺,但隨著蠅蠅低語聲跌宕響起,叫的江言心里面直發(fā)毛,他不由得開始懷疑,怕不是這老房子不干凈,有什么阿飄之類的東西吧。
然而當江言回頭望去,想象中的凄魂怨鬼沒看到,反而看到了自己家門口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我去,我怎么把他們兩個給忘了?!?p> 原來之前一直在呼喚江言的是仍未離去的楚隨風二人,他們在之前的低聲密談之后,便一直沒有離去,似乎有事情想要和江言商討,于是應天明便瞅準了江言洗碗的時機,細聲呼喚著他。
“這兩人在耍什么寶,我不是都發(fā)誓了不會泄露靈探的秘密嗎,還有什么要和我說的?”
江言猜不透兩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難道他們沒有死心,還想著拉自己加入靈探?
江言有心置之不理,但他又擔心執(zhí)著的兩人會對自己的生活造成影響,萬般思慮之下,他還是覺得前去把話說清楚,徹底拒絕兩人的邀請。
雖然楚隨風確實救了他一條命,但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犧牲自己的生活。
將手上的水漬在圍裙上潦草地擦拭一番,江言先是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客廳中許櫻桃的動向,發(fā)現(xiàn)她正抱膝坐在沙發(fā)上,對著電視傻笑。
電視里正播著一部古裝連續(xù)劇,是許櫻桃最近一段時間的摯愛,只不過先前因為擔心江言的緣故落下了昨天的追更,現(xiàn)在正在惡補。
眼見許櫻桃沒有發(fā)現(xiàn)門口的小動作,江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他并不愿意讓許櫻桃接觸到楚隨風等人,準確的說是,并不愿意讓她接觸到覺醒者的世界。
雖然這個世界正在經(jīng)歷某些變革,但江言還是希望許櫻桃能夠無憂無慮地過好下半生的日子,畢竟這個小女孩前面經(jīng)歷的苦難已經(jīng)足夠多了。
江言悄無聲息的溜出了房門,在昏暗的走廊里,楚隨風和應天明正面色復雜的看著他,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江言本想開口質問,但突然想到許櫻桃還在屋里,便伸出一根手指緊貼唇部,做出一個小聲的動作,他不希望三人的談話被許櫻桃聽到。
不過楚隨風對此倒并不在意,他伸手一揮,似乎對著江言家的房門做了些什么手腳。
“放心吧,不論接下來我們做什么,說什么,房間里面的人都不會察覺到絲毫的?!?p> “呃...”
江言一時語塞,他竟忘了這兩人是擁有非凡能力的覺醒者,而且還是頗為資深的那一種,想要屏蔽普通人的注意,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過這種從容自信反而讓江言感到憂慮,雖然從短暫的交往中,楚隨風表現(xiàn)出來的一直是端正與平和的友善態(tài)度,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自己的拒絕不會使他們氣急敗壞,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
“所以說,二位到底還有什么問題?”江言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試探性地詢問道。
楚隨風雙手環(huán)抱與胸前,眼眸中似有星辰閃爍,即便大半個身子隱匿在陰影之中,仍散發(fā)著一股讓人挪不開視線的深邃氣質。
他深沉的望向屋內,緩緩開口道:
“并不是你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你的妹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