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重遇救命大叔
我不知道我在地上跪了多久,直到淚眼朦朧,看不到我媽的身影以后,我才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我內(nèi)心里有很多次想要追上去的沖動,但都被我理性地壓了下去。我害怕追上去以后,毛毛躁躁的舉動再一次把年輕的媽媽嚇出個好歹來。
我站起身,揉了揉已經(jīng)麻木的雙腿,朝著媽媽遠去的地方駐足遠眺,內(nèi)心深處思緒萬千。多希望你結(jié)婚以后生的不是我這么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要是一個女兒,該多好?。∽钇鸫a,女兒心細如絲,能體會到你這個做母親的不容易,能對你噓寒問暖,能為你添衣加物,而我這個兒子除了給你徒增煩惱,什么也沒給你帶來!連簡簡單單一句關(guān)心的話也沒對你說過。這一刻,才后知后覺地知道,我這個兒子當?shù)赜卸嗝吹牟环Q職,我有很多心里話想對她說,可是,這個時代的她,卻不認識我。
我將手帕連同那個還帶有絲絲熱氣的肉夾饃揣進了褲子口袋,轉(zhuǎn)身朝縣城走去。自己暗自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要在這個時代徹徹底底地將自己重塑一遍,即使回不到未來,也要讓自己帶著渾身的本領(lǐng)回到這里,找到她,照顧她,讓她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不再為生活的煩惱而四處奔忙,憔了顏,白了發(fā)。
夕陽西下,日落半山,我迎著夕陽余暉朝城里走去,在城門外跟要出城返家的游行隊伍打了一個照面。我站到路邊,看著熱鬧的人群從我身邊走過,眼睛不自主地在人群里探索著,多希望能看到我爸,哪怕不說話,就是僅僅地看上一眼,對自己也是一種安慰。
“哎,那個同志......”當我努力在人群中尋找我爸身影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里傳了出來。
我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只見李叔在人群深處朝我招了招手,然后撥開人群,向我走了過來。
“你這個同志啊,剛跑哪里去了?我走著走著,一回頭,你不見了?!崩钍鍋淼轿疑磉?,向我質(zhì)問到。
“我.....剛有點餓了,去吃了點東西,你..體檢了嗎?”
“體檢完了,現(xiàn)在準備回家”李叔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來一張黃色紙張的體檢單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那我...你那個朋友呢?沒來嗎?”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快要說錯話了,急忙糾正了過來。
“哦,他呀,我聽別人說,他一大早就來了,做完體檢之后,就回家了。”
李叔說我爸已經(jīng)回家了,我期待的內(nèi)心有了些許失落。
“今天跟你這么有緣,咱們交個朋友怎么樣?我叫李解放,河鎮(zhèn)公社吳家莊的人,同志你呢?”
聽到李叔問到了我的名字跟公社,而且還要跟我做朋友,我有些不知道怎么辦。要知道,在我那個時代,老了的李叔跟其他老者,在我們村里都是一些倚老賣老的存在。仗著自己歲數(shù)高,整天見了我們這些小輩就討便宜。你要不尊稱聲他們叔叔大爺,他們能直接找你爸,說你這孩子沒有家教,見了人也不知道問候一下。所以,有那么一段時間我特別討厭他,直到他媳婦因為他賭博跟他離婚以后,他整個人變得萎靡不振,成了村里的孤魂野鬼,那時,我才對他有了一絲帶有同情的憐憫之心。
“我啊,我叫邢建軍,...邢村公社的?!彪m然老了的李叔有些不討人喜歡,但是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他讓我看起來還蠻順眼的。我給自己臨時起了一個他們那個年代常見的名字,把一個離我老家比較遠的公社名字告訴了他?!断袷裁唇ㄜ姡▏?,建黨,紅軍,解放,....等有紀念意義的名字,都是那個六七十年代的特產(chǎn)?!?p> 隨后的十幾分鐘里,我在城門外跟李叔有一搭沒一搭地不知聊了些什么,我看李叔還在滔滔不絕地跟我講話,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就提醒他。
“解放同志,你再不回家,天可就黑了,我可聽說,最近原上鬧狼呢,你這回去還有幾十里地呢,這荒郊野外的,萬一碰到狼咋整?”
被我一說,李叔才覺得自己有些耽誤時間了,跟我簡單道別后,他頭也不回地往剛剛最后出城的那一大群人追去。
在我父親那一輩,雖然有些家庭有買那種鳳凰牌的二八大杠自行車,但那也只是極少數(shù)人,大部分人選擇的交通工具只有兩個,要么坐驢車、牛車,要么步行幾十里路,而且那個時候都是土路,如果遇到雨天,那路就走不了人了。要進城辦事都是早早出發(fā),走到縣城就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辦完事,就要馬不停蹄地早早回家,如果回去晚了,怕是會在路上遇到狼。那個年代,城市的格局僅僅就是那一小塊地方,出了城就是荒郊野地,一個村子跟一個村子的間隔也很遠。加之驪山上的狼在天黑以后就會下山找吃的,東跑西躥的,誰也想不到,會在哪條路上遇到狼。甚至在我小時候都發(fā)生過狼半夜跑進村子的事情,幸好沒傷到人,只是把家里的雞鴨鵝給叼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我們那邊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打狼,獵狼的行動,最后才徹徹底底地把危害一方的狼患給滅了。
看著李叔走后,我也就往縣城里走,進到城里,放眼望去街上的人明顯少了很多,剛舉行完活動的縣城街道上一片狼藉,地上丟滿了寫著各種標語的旗子??磥磉@個年代只重視了人民思想覺悟的教育,卻忽略了文明你我他的意識教育。或許就是這樣才導致了我們那個年代,其他國家的人一提到中國,心里就是臟亂差的主要原因吧。
縣城的城門在鐘樓上的鐘聲結(jié)束以后,被人關(guān)了起來。我現(xiàn)在才意識到,今晚,我無處安身了。早知道晚上要露宿街頭,那會就該跟著李叔回吳家莊去,至少他那個剛交的朋友不會把我拒之門外。以前我在廣東的時候,有過露宿街頭的經(jīng)歷,那個時候城市繁華,我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最好的去處就是網(wǎng)吧。你可以隨便進去找一間沒有人的包間,躺在沙發(fā)上睡上一宿,一般的網(wǎng)管不會去趕你。但是在這個年代,哪里有什么網(wǎng)吧讓我去留宿。
這個年代的人們夜間沒有什么娛樂活動,更沒有什么電視可看,天一黑,每家每戶就都早早地關(guān)燈睡覺了。每一個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人都急急匆匆地往家趕,而我卻像一條流浪狗一樣,游走在這座七十年代的縣城里,不知道歸宿在哪里?我就這樣漫無目地走著,從南走到北,又從西走到東,我?guī)缀踝弑榱丝h城里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讓我安穩(wěn)睡一覺的地方。直到我走累了,在一家還沒關(guān)燈的人家門口停了下來,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從褲子口袋里拿出我媽給我的那個肉夾饃,看著手里已經(jīng)冰涼的肉夾饃,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如果在二十一世紀,我這個時候應該在家里,吃著我媽做得熱氣騰騰的飯菜,興致勃勃的躺在床上玩著手機,又或者跟幾個朋友坐在燈火通明的酒樓里吃著各種各樣的食物。想想那時,看看現(xiàn)在,我卻在這陌生的年代里露宿街頭,坐在這幾乎全城都陷入黑暗的角落里,聽著驪山上的狼嚎聲,吃著已經(jīng)沒有任何熱氣的肉夾饃。
我一口一口地吃著,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著,我有些想念那種安逸的生活,但又不想回到那個時候。我含著淚吃完了肉夾饃,把我媽的手帕重新疊好,放回了口袋。在我放手帕的時候,我的手指在口袋里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我的zippo打火機,看到打火機還在,我瞬間轉(zhuǎn)悲為喜。飯后一支煙,老規(guī)矩了,打火機在,那么煙肯定也在。
可能有煙抽的喜訊讓我無比的興奮,我站起身,雙手在衣服上下翻找著,最后在我上衣夾克里面的口袋里被我找到了,我拿出那盒被我抽了一半的中華煙,這盒煙還是我開車送我表妹夫回部隊,去機場的路上他丟給我的,一直舍不得抽,只是在出事的前幾分鐘也就坐在車里抽了幾根。我手里攥著還未干透的煙盒,心情無比地激動,祈禱著里面的煙千萬別被水泡散了,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卻發(fā)現(xiàn)只有中間的一根煙還完好無損,其他的都被河水泡得七零八散。
有總比沒有強,我心里想著,把那根僅存的香煙叼在嘴里,所幸打火機還好著,我點燃煙,滿足地吸了一大口。正當我享受著這一刻的時候,身后那家人家的門從里面打了開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盆溫水就潑到了我的臉上,剛被點燃的香煙也隨著被潑過來的水熄滅了。
“哎呀,干嘛呢,看不到這里有人嗎?”我憤怒地喊道。
“呀,同志,怎么說話呢?你大晚上得蹲在我家門口,我還沒問你想干什么呢?你到先質(zhì)問起我來了!”一個男人站在門口,手里拎著盆子,朝我說道。
嘿,這人,把水潑到別人身上,不說句對不起就算了,他自己還理直氣壯地。瞬間我的小暴脾氣就不允許了,丟掉嘴里那已經(jīng)被熄滅的煙,一步并做兩步,直接走到那人跟前準備破口大罵。在我剛要開口罵的時候,我借著屋里微弱的燈光,才看清,這不就是白天在河邊救我的那群人里,拉著我的手說話的老者嗎?
“大叔,怎么是你?”我隨即開口叫到。
那人聽見我叫大叔,探出頭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鞍?,這不是今天白天跳河的小同志嘛,這么晚了你不回家,怎么蹲在我家門口”
聽大叔這么一問,我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難不成給他說,我是穿越過來的。現(xiàn)在我爸爸媽媽還不認識我,我有家不能回、不切實際,看來只能給大叔撒謊了。
“我....我無家可歸,不知道該去哪里,一直在街上溜達,溜達來溜達去,就走到你家門口了”
“這樣啊,哎..瞧你也怪可憐的,來吧,趕緊進來,外面夜深了有些涼,趕緊進屋暖和一下?!贝笫灏雅璺诺降厣?,把另外的一扇木門打開,招呼著我進屋。
看到大叔如此熱情,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況且,我跟他也不熟悉,算上這一次也就僅僅了見了兩次面,就這樣大叔都敢把我這個陌生人往屋里請,我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這個年代人們,忠厚老實,淳樸善良,毫不對人設(shè)防,充滿人情味的真心。相比之下在我們那個年代,這樣的事情,怕是想都不敢想的,人們巴不得趕緊把你趕走,讓你離他們家遠遠的,心與心之間對你設(shè)立起一道堅固的防線,把你當成一個垃圾一樣躲來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