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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向月

第15章

君心向月 Uris 2009 2021-06-23 14:00:00

  “良哥哥看起來并不擔(dān)心左相的安危。”姒月側(cè)目看他一眼,沒有接他的茶,早上行事莽撞的宋良仿佛是她在夢中見到的一個假人。

  宋良神色自若,將手中的茶放在桌上:“月兒早上的話讓我醍醐灌頂。與攝政王對抗不能硬來,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倒不如仔細籌劃,父親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良哥哥果然孝順,在關(guān)乎丞相大人安危的事情上冷靜得倒快。”

  姒月這才斂下心中的懷疑,將桌側(cè)的杯子拿起,洛神花的清香鉆入她的鼻腔,仿佛一道小小的驚雷在她心中炸開。

  她低頭看向茶盅,暗紅的茶湯看上去與宋良平日煮的無異,除了味道。

  “不過,良哥哥好像冷靜過頭了吧?”

  “月兒這話何意?”宋良不解的沖姒月笑笑,眼神與平日并無不同,仿佛冬日的暖陽,溫和,但始終滲不進眼底。

  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又或許在很久以前,她所以為是現(xiàn)實的東西,便全都是假的……

  她昏迷醒來,因為父兄慘死的痛苦太過強烈,讓她無暇顧及齊越之外的任何人,所以對于宋良,這個曾經(jīng)一直很寵她的哥哥,她下意識地忽略了很多東西。

  兩年來,宋良協(xié)助自己與齊越周旋,看似對齊越深惡痛疾,但此刻她仔細回想,即便在單獨與自己說話時,宋良對齊越的稱呼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攝政王”,若說是為了保持習(xí)慣,可他每次叫攝政王時那種自帶的尊敬,卻不全是假的。

  她那時并不疑惑,因為連她自己都快陷進那場戲里,更何況是對完全信任的宋良。

  但眼下赫明國入侵知月,她處于劣勢的局勢已是人盡皆知,只要齊越愿意,她在下一刻就能變成前朝公主,或者,一具尸體。

  那么,欲向齊越獻媚的人自然不會放過她,若能替現(xiàn)今知月國最位高權(quán)重的王爺解決掉這個阻攔他登上王位,而又礙于名聲不能輕易殺掉的公主,想來定能換得不少好處。

  姒月深吐一口氣,目光掃過宋良替自己倒的那杯茶……

  再尋常不過的玫瑰蜜水,不尋常的,是水中散出的洛神花香。

  這些年為了替姒驍治療,姒月親自解封了封鎖百余年之久的金閣,前塵往事、禁藥方子……各種姒月想過的和不曾想到的東西都得以重見天日。

  藏于金閣的廣安配方并不完好,但在宋良和一眾藥師的努力下,廣安和它的解藥還是得以復(fù)原。

  可就在半年前,齊越下令:將除宋良外所有參與制藥的御醫(yī)和廣安的藥方一同銷毀,只他自己和姒月這里留了幾瓶,惟有得他手令之人才能取用。

  那時他們的關(guān)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算和諧,雖然在朝堂上爭鋒相對,但平時還是能戴上虛偽的和善面具。

  她還記得,齊越曾似是玩笑般說過一句話,“宋良這人不簡單,雖然在配藥方面天下確實無人能出其右,不過當(dāng)心些,若他哪天心情不好,隨手給你下了什么藥,別到時候死了你都還懷疑是我呢。”

  她當(dāng)時只覺得齊越是在發(fā)瘋,所以后來他當(dāng)著自己的面,在每一瓶廣安里都放上一點洛神花汁時,她才恍然記起,宋良從來最碰不得的,就是洛神花。

  說起這個,又不得不淺提一下宋良那特殊的體質(zhì)。

  宋良出生時,從娘胎里天然帶出一口淤血,穩(wěn)婆將他口中淤血清出,才發(fā)現(xiàn)他口內(nèi)淤血極多,幾乎將整個喉管都塞滿了,御醫(yī)們從未見過這等情況,只得叫人用管子將他喉內(nèi)的淤血吸出來,到這時,宋良已落地半刻有余,才勉強發(fā)出了哭聲。

  這事流傳到坊間,百姓皆傳這是幼兒將母體的病熱帶出來了,對母親來說是保身體長康的喜事,但幼兒卻是活不得的了。

  流言沸沸揚揚傳遍了半個知月,宋府上下也無人敢當(dāng)真,雖然她們夫人的確在生產(chǎn)之后精力、體力都大勝從前,但大家仍然默契的緘默不言。

  這期間,宋良的情況也果然未比初生時好去哪里。

  一般來說,嬰孩初入世間,一個小巧玩物便能逗笑,或只需扮作鬼臉,也能影響其情緒。而宋良,卻仿佛一只錦緞做的傀儡,華美、內(nèi)里卻沒有靈魂。

  宋瑞安二十五歲接任丞相一職,是知月建國以來最年輕的左相大人,他文能填詩作賦,武能上陣殺敵,別人都說風(fēng)光一時,他這一風(fēng)光便風(fēng)光了大半輩子,而且大有繼續(xù)下去的可能。

  宋瑞安威名在外,說起來也早已將浮名看淡了不少,但有時候,人很難徹底擺脫世俗的眼光,何況這個傲氣了半生的人。

  他心上擔(dān)心宋良的身體,卻也不愿承認(rèn)自己半老時才得的兒子居然是個世俗界認(rèn)為的“傻子”,可坊間傳聞如同被風(fēng)吹過的柳絮,散播得遍地都是,一時間,丞相府內(nèi)的氣氛壓抑得如同臨刑前的監(jiān)牢。

  好在,派出去尋醫(yī)問藥的隊伍僅用了半載,真求來了一位名叫何華的大夫。

  何華這人,半生都在湘南之地走醫(yī),待到年近花甲,才終于在揚才山腳定居下來,平日專給那些瞧不起大夫的山野村民看診,能付錢的,便收幾文錢,付不起錢,仍舊盡心診治,看上去不過是個心腸不錯普通的老大夫。

  但揚才山的村民們卻說,這位可頗有些本事,最擅長的就是奇病疑癥。

  果不其然,這大夫看過一眼宋良,便道:“公子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恕草民冒犯,夫人乃極陰之體,偏偏面容卻自帶一股火氣,想是懷公子前后用過不少補熱的藥物用以保胎,不知可否讓草民瞧瞧方子。”

  這話一出,府內(nèi)人都嚇了一跳。

  宋夫人自來諱疾忌醫(yī),最不喜將身上的毛病傳揚出去,更不用說孕子艱難這種私事,除了娘家?guī)兹撕妥约荷磉叺男母?,幾乎無人知道宋夫人為了保胎用過什么藥。

  而宋瑞安雖然身居高位,但因為這位勤勉的宰輔一心撲在朝政上,舉國上下都以為他們這位左相大人根本不屑于子嗣之事——雖然也是事實之一,所以丞相府多年無弄瓦、弄璋之喜,眾人也都沒猜著其中還有宋夫人身體不佳這緣故在。

  “這方子上附子的量不小,想是夫人急于調(diào)理身體,但這藥物大熱、有毒,夫人體質(zhì)虛難以化解,才將大熱之氣轉(zhuǎn)到了公子身上,且用些藥慢慢調(diào)理便是?!焙稳A看完方子,自去配藥。果不其然,只用了短短半月,宋良便被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宋府規(guī)矩,權(quán)不可綿延至二代,所以自出了宋瑞安一個宰輔后,宋氏族人大多轉(zhuǎn)以行商為生,故而宋良長到五歲,宋瑞安便安排他拜了何華為師,苦心鉆研醫(yī)術(shù)。

  他在藥學(xué)方面有些天賦,更有熱情,學(xué)了一年后,以神農(nóng)氏為標(biāo)桿立志親嘗百草,他倒也幸運,多年也沒有遇上過要他命的草藥,可惟有一料——煮茶用的洛神花,只需一點,必然叫他口腹流血,情狀之慘烈比起那些服用砒霜而死之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好在,嘗到洛神花雖然讓他痛苦,但并不會取他性命,這么些年,宋瑞安命人嚴(yán)格把著宋良的飲食,便是在外游歷那些日子,試菜小廝也未曾離開過他半步,倒也太太平平的過來了。

  因為跟宋良交好,這么多年以來,姒月也不曾用過洛神花,若不是此番在茶水中聞到這久違的味道,她幾乎又要忘記這中間的種種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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