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郁,別怕,花影她下不來,就算她下來也不用怕,螽虱對你也是束手無策......”我寬慰道,猆木從后面走來,龐大的身軀硬生生把我們擠到一邊,那熟悉的眼神再次出現(xiàn),“區(qū)區(qū)一只法力不足幾百年的小妖,就把蒼顏靈主嚇得這等模樣,方才的威風(fēng),凜凜的煞氣呢!”我尷尬地笑笑,“真真是修煉成精,把人類的那一套學(xué)得入木三分,這只妖獸不知哪來的底氣敢這樣調(diào)侃遲暮寒螀,真動手,它們?nèi)匀皇抢O中之物。”
“猆木,不可無理!上面的小妖倒可忽略不計,我們倒要多加留意此地,適才地動山搖,來勢洶洶,絕非等閑之輩,好在有人相助,才僥幸無恙,走吧,免得姑娘等急了,失了禮數(shù)!”孤馳煙優(yōu)雅地登足上樓,他人一動剎魔箭一閃,刺眼的金光跟著一晃,滑稽中透著悲涼,最無助地是他人包括他自己都見不到此箭,縱使見著了又怎樣,依然無能為力,他只能默默承受痛苦,慢慢等待耗竭。
“小娘子!”遲暮寒螀叫住我,像個孩子般無限依戀,“沒事沒事,不要擔(dān)心,我們走吧!”我輕輕拍了拍他,也登上了樓梯。
“水太深?一群無能之輩!蠹尸,你來,試試看?”花影在上頭抑揚頓挫時而厲聲時而婉轉(zhuǎn),“這異類出了幾眠了?如再耗許些時日,到時連冥幽君出手都很難挽回局面!”又時而憂心?!盎ń憬?,你毋須擔(dān)憂,哪怕他十眠成人,還要過最后一關(guān),何況我們桑紫國尊者眾多,斷成不了人?!币粋€干凈嘹亮的聲音從空中同時傳來,聽得出應(yīng)是一位少年郎。
“嗯,桑紫國又來援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難怪遲暮寒螀如此惶恐不安。
“這琉璃郡的天墟罘璃果然了不得,花姐姐這水確實深厚得很,怨不得這些樹精草怪了,草人身長足有兩米之上,它們豎疊下湖近二十來個,終不見底,又緊跟數(shù)十來個,仍不見底,可見這湖深不可測,我們斷不能貿(mào)然行事,或許我們沒找到結(jié)界的入門處?!鄙倌暾f。
“可異類和活死人是怎么進入的?嗯?還有一頭妖獸的臭味,還有......嗯?他怎么也在湖底?”花影異常驚訝,分貝不由得又抬高了許多。
“他們能輕易進入結(jié)界,必是受了主人之邀,花姐姐不必氣惱,讓我試試!”少年稍停了片刻忽又想起什么接著道:“花姐姐,陌上神尊在空桑鏡墟內(nèi)閉關(guān)不出所為何事?該不會是修煉過急入了心魔?”許久,花影才幽幽地嘆出一口氣,“他是為了尋找他的父尚大人......!”
“原來如此,秋陌神尊為何遲遲不到?”少年含糊不清?!八??她受冥幽君之命,有要事先去赤焰國,事畢再前來相助。”
我側(cè)耳細聽,“看來桑紫國國君準備趕盡殺絕了!”看了看臉色蒼白的遲暮寒螀,“不得其解眼前這位時不時偷竊別人靈力的蒼顏靈主,他身上到底有何本事讓冥幽君如此懼怕,以致一路追殺。”
“蒼郁,我們到了,小,小心腳下。”話還沒落地,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又引來幾道王之蔑視,“蒼郁,別怕,你看花影他們現(xiàn)在連門都找不到,要是有本事以她的性格早殺來了,還會有時間在上面嚷嚷的。”我壓低著聲音指了指頭頂。
“唉,小娘子,你有所不知......”
“終于來了~~~終于來了,幾個樓梯,你們慢慢悠悠地走這么久,小心被婆婆抓走,咯咯咯。”遲暮寒螀無奈的嘆息被一個脆生生稚氣十足的聲音壓了下去。
聽到歡快的聲音,我適才回到現(xiàn)實中來,抬眼一看,“呵!”眼前的景象讓我無比震憾。
樓瑤殿不僅外觀宏偉壯觀,精美別致,殿內(nèi)高大但不空曠,樸實而又不失奢華,朱紅的巨柱分列兩旁,金色錦緞如盤龍緊繞大柱,巨柱從大門依次排列至深殿,大紅錦布或掛或垂,端莊雅致又不庸俗,大理石甬道如鏡磨寬大筆直,朱紅欄桿立兩邊。
在又深又遠的甬道盡頭,則是用紅木欄桿圍成的正正方方的小天井,欄板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圖案,往上幾步是一個大戲臺,戲臺后正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方臺,上面安放著金漆寶座,背后是雕獸半圓圍屏,輕薄透明的幔紗垂掛于寶座正前方,寶座上卻空無一人。
“人呢?”
我們面面相覷再三確認,殿內(nèi)并無他人。我首當(dāng)其沖走在前方,猆木又換回人形,扶著孤馳煙落在后面,這位渾身透著皇族貴氣的公子臉色煞白身子越來越虛弱,而他胸口的剎魔箭卻更加奪目刺眼無法直視,我無奈地嘆了一聲。
我們一行耳聽八方眼觀六路小心翼翼地邊走邊搜尋著大殿主人的身影,殿內(nèi)歌聲妙曼行云流水卻找不到彈奏之人。眨眼間,我們行至戲臺跟前,紅木欄桿圍成的小天井擋住了去路,在小天井正中央是一口井呈八角,井內(nèi)沸反盈天,黑沉沉陰森森寒氣逼人,井壁上雕刻著圖紋如珠網(wǎng),紅木欄桿將井口圍得周周密密無縫可行。
“蒼郁,如果湖妖突襲,我們有多少勝算逃出去?”我壓低聲音緩緩?fù)笸恕?p> 他環(huán)顧四周,一臉剛毅堅強相融于陰柔清秀的臉上更是美得曠古絕倫,曾大戰(zhàn)噬魂罍蝶的遲暮寒螀又回來了,沉著自信中透著威嚴,只見他沉吟片刻道:“小娘子,毋恐毋驚,區(qū)區(qū)小妖不足為懼,只是......”
“嗯!”我看著他堅定地點了點頭,一塊大石終于落了下來,“我知最讓他膽寒的是一路追殺他的冥幽君,他并不想與湖妖為敵,畢竟天墟罘璃可保他有逃生契機?!?p> “哎~~有人在嗎?人呢?你千呼萬喚把我們叫來,無湯無茶連人影都不見了,好生敷衍哦!”我沖著空曠的大殿故意扯開了嗓子,“既然如此,那我們走了哦!”稍等了片刻,并無動靜,一行四人便往大門走去。
“哐當(dāng)!”一聲,大門被重重關(guān)上。一股巨浪從井口噴出,遲暮寒螀一個閃身擋在我前方,一揮手撒出一張銀網(wǎng)攔住了飛射而來的浪花,浪之大逼得我們節(jié)節(jié)后退,“小瞧了這妖!”遲暮寒螀嘴角一揚,深吸一氣,一仰頭,從空中落下一張更大的網(wǎng),囫圇一兜輕松把整個浪頭全包了進去,手指一點,瞬間變成一枚蠶繭,輕啟朱唇便滑入腹內(nèi),干凈利落無一滴殘漏。
我們剛退至大門處,“轟隆隆”井內(nèi)雷聲滾滾,震天撼地,似有巨獸欲沖出枷鎖。在孤馳煙主仆驚詫地注視中遲暮寒螀把我們罩在一個熠熠生輝幾近透明的銀網(wǎng)之中,而他則如仙子輕輕躍出銀網(wǎng)之外,在大殿內(nèi)閑逛起來。
大殿的大理石甬道兩旁分別是半米高正正方方的燈架臺,每座架臺上慢悠悠地旋轉(zhuǎn)著雕鏤精美的六角宮燈,在每座燈架臺之間淳厚古樸的地板上冒出一株株樹,殘弱的樹枝上綻滿著鮮紅欲滴花蕾,在柔和的燈光下,在朱紅的橫梁之間飛舞著一群群流光溢彩粉狀的蟲子,如夜空中的星星璀璨耀眼。
“轟隆隆”井內(nèi)轟鳴聲越來越響,“嘩”只聽一聲炸響,井口噴涌出一股巨大水花,汩汩水花之中端坐著一位白發(fā)蒼蒼枯瘦如柴的老人,她瞇著眼笑意滿滿,一臉慈祥,那面貌神情似曾相識,好像......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來,心頓時一驚,“這,這,這不是涸轍翁的老媽么?”我張著嘴,瞪著眼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她怎么會在這里?她兒子呢?”
“姑娘,這人你認識?”正疑惑間孤馳煙湊上前。
“不確定!”說著將目光投向遲暮寒螀,他與老人近在咫尺相對而視卻緘口不語。
大殿內(nèi)只聽得“嘩嘩嘩”的水流之聲。
“無痕天絲?眼前這位莫非是......?”一個宛如黃鸝般婉轉(zhuǎn)清脆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我們幾人如夢初醒般才發(fā)現(xiàn)大殿內(nèi)殘枝敗葉早已一片狼藉,一臉茫然不知所為何事。
“郡主,見笑了?”遲暮寒螀說著回頭看了我們一眼,接著道,“不知郡主你力邀我們至此所謂何事?”
“郡主?力邀?哈哈哈!”很難想像這么動聽清脆的聲音居然是從耄耋老人嘴里發(fā)出來的,聽上去又非是涸轍翁的母親?!澳撬钦l呢?難不成是琉璃郡·郡主”我看著那位笑得搖搖欲墜的老媼瞠目結(jié)舌。
“哦?那恕在下冒昧,請問郡主可在府上?如若不在,那我們就先告辭不便再叨擾!”遲暮寒螀轉(zhuǎn)過身淡淡說道徑直朝我們走來,就在他轉(zhuǎn)身之際,那老媼詭異一笑突然縱身躍起,一道強風(fēng)壓來,鼻息之間,我們已在戲臺之上,緊接著,銀光一閃,我們又彈回至門邊,電光火石間來回數(shù)次后,他們方才住手。
悠揚的琴聲如潺潺流水獨具風(fēng)韻;時而凄美,時而歡快,時而如鯤鵬低聲長鳴,時而如雄獅振聾發(fā)聵;戲臺上的兩個人嘴角帶笑相互看著。
遲暮寒螀抬手拍了拍,從身上彈下厚厚一層黑沫子淡淡道,“瀝夭夫人,神法了得呵?!?p> “過獎,過獎,蒼顏靈主神法也了得呀?!崩蠇媰?yōu)雅地捋了捋本不凌亂的蒼蒼白發(fā),在我們的注目中變得烏黑油亮如錦緞,發(fā)髻上隨意插著一朵花嬌艷嫣紅,讓灰白的皮膚顯得神采奕奕,眉眼盈盈處又近似與涸轍翁的母親。她看上去不過二十幾許,比那婦人年輕,五官更加嫵媚,唇紅齒白,一襲嫣紅華衣裹住妙曼身姿,柔柔弱弱如風(fēng)拂楊柳裊裊婷婷。
她沖著遲暮寒螀嫣然一笑,上前幾步,只聽,“哎喲”一聲,人已入懷,我翻了個大白眼。
她慵懶地伏在遲暮寒螀胸口,用指尖挑起他一縷銀發(fā)聞了聞。
“瀝夭夫人?啊~~~~許久未曾聽到的稱呼,我都快忘記了,多謝蒼顏靈主有心,還替我記著,你想走呀,那恐怕是不行哦,你們可是我們郡主力邀的貴客,連面都不見這好像不妥當(dāng)吧,喏,她還在下面嬉戲不愿上來呢。你愿隨我前去迎請么?”她低喃細語含情脈脈。
“那就煩請夫人前面帶路!”遲暮寒螀順勢摟著她的A4小腰,竟然滿口應(yīng)允。
嚇得我一口氣沒上來,大聲道:“喂~~~~蒼郁,不可前去,不可啊~~~”他們直接無視我,膩歪著從我眼前飄過最終雙雙消失在井口之中,“傻嗎?這家伙是不是瘋了?不知水之深淺就如此果斷,送死嗎?活膩了?”我困在銀繭內(nèi)焦急地走來走去,一抬頭,“唉,你們,你們怎么不幫著我攔著點呀,他要是有個萬一,我們誰也出不去呀......”說話間,我瞥到猆木耐人尋味的表情消失即縱。
“姑娘,你不必過多擔(dān)憂,蒼顏靈主自有妙算,定能完勝歸來,我們就在此安心的等著?!惫埋Y煙臉色死灰有氣無力地斜靠在猆木身上,好像每一口的喘息都在消耗他所有的力氣。
我看了一眼,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盯著井口盤膝而坐,自他們下去之后,井內(nèi)變得出奇的安靜,連水泡都不冒,坐了一會我又站了起來,推推幾近透明的銀繭卻安如磐石紋絲不動。
耳邊充斥著劇烈的咳嗽聲,更是攪得我心神不寧,我剛蹲下身,孤馳煙一張嘴噴出一口黃色液體落地便成沙,我這才看到大紅地毯上滿是金色的細沙,心里已知八九。
“姑娘,你不,不必擔(dān)憂?!惫埋Y煙見我靠近,吃力地想坐直身子,我輕輕按住,伸手蓋住那道刺眼的金光,看到他死灰的臉上浮起一層細沙,一摸悉數(shù)掉落,又順勢在他身上擦了擦說道:“孤公子,你怎會被剎魔箭所擊中的呢?這是出自誰的神器魔箭,竟如此陰毒?!蔽覐埻陔S口問道,他們并沒有應(yīng)答,而是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遮掩過去。
“那剎魔箭沒有任何破解的方法么?你就這樣活活地被折磨至死么?”我回頭看著孤馳煙,忽略了前一個問題。
“天生萬物相生相克,這世間能克制剎魔箭的除了曌靈帝外還有塵緣宿引·列宿的神隱斬·末伏方能破解?!豹U木娓娓道來。
“嗯,有破解總還是有希望的!”我又轉(zhuǎn)向井口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稱是,“塵緣宿引·列宿,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回過神來,“塵緣宿引·列宿這個名字既熟悉又陌生,猆木說的塵緣宿引·列宿和我這個塵緣宿引是同一個人嗎?為什么有些妖獸喊我是塵緣宿引,而絕大多數(shù)的卻叫我活死人?這又是為什么呢?我是誰?還是葉南飛嗎?”我看著前方眼神迷離,“等等,猆木說的神隱斬會不會是......”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好像在哪里聽到過這三個字,哪里,到底是在哪里,到嘴邊又出來......”
“姑娘,姑娘?你看,你快看......”孤馳煙興奮地邊咳邊指著前方。
果然,井口又開始冒出汩汩水流,心一下子拎了起來,一個腦袋從水花中探了出來,“蒼郁,蒼郁!”我緊張地念叨,真想一掌拍碎這層銀繭沖過去。
不多時,瀝夭夫人如蜻蜓點水從井口中輕輕躍到戲臺上,裊裊婷婷地向我們走來,她容光煥發(fā)如同她發(fā)髻上那朵嬌艷的花,我等了許久也沒見到遲暮寒螀從井口出來,忙問道:“蒼顏靈主呢?他怎么沒有跟你一起上來?”
“他呀?”瀝夭夫人嬌羞一指井口,“你的蒼顏靈主此刻正與我們郡主情投意合,伉儷情深著呢哪舍得出來喲?!彼@著我們走了一圈,對著透明的空氣看了許久,像自言自語又像對我們說,“本夫人不如把結(jié)界打開,讓上面的貴客下來也一起熱鬧熱鬧?畢竟是郡主的大喜事嘛?!?p> 一腔怒火已從胸口熊熊燃起,我走到她跟前盯著她眼睛,一字一句輕輕說道。
“你們把蒼顏靈主怎么了?”她看著我,朝著我的鼻尖伸出了玉指,然而卻被我眼前的空氣擋住,她笑了笑縮回了手,“無痕天絲真是了得,看得見,觸不到,哎呀~~~更吃不到嘍?!?p> “你說呀,你們到底想要什么?我們要怎樣做才能把蒼顏靈主放出來?”我憤怒地拍打著。
“哈哈哈,活死人,你別急呀,跟我說說,你把的寶貝疙瘩藏哪里了?”她笑得如此的瘆人。
“寶貝疙瘩?什么東西?”我不解,“哦,你說得不會是涸轍翁那位大叔吧!”我試探性地問道,她笑得更瘆人,臉色一變居然人消失不見,嚇得我一哆嗦,“嘩嘩嘩”空蕩蕩地大殿內(nèi)只聞得湍湍流水之聲,正欲尋找,笑聲從身后傳來。一陣芬香過后,無數(shù)花瓣從四面八方涌來,剎那間就把我們包裹其內(nèi),門一響,只覺得身子一輕,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如球一般被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