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廣文住院期間,總給于秀娟和于澤元打電話,讓他們來看自己,沒想到法定妻子馮淑敏來的特別勤。讓他感覺被壞了一家團聚的好時機。
給朱廣文做手術的醫(yī)生叫周海濤,是醫(yī)院的骨干。戴著金絲邊眼睛,白凈斯文,業(yè)余喜歡吹薩克斯,在醫(yī)院很受女醫(yī)生護士們的歡迎。
但人總是瑕瑜互見,周海濤有個秘密,他沒有生育能力,婚后不久便因此與妻子離婚。
單身多年,也活得自在,雖身邊不乏追求者,但他好像已失去了愛的能力。
直到那天給患者做完急救手術,走出手術室大門時,他看見了那個女人。身心的疲憊立刻被塵封許久的回憶喚醒,他的眼中掠過一絲激動,但意識到自己未脫下白大褂,還是醫(yī)生的身份,他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xù)履行醫(yī)生的責任。
他回到辦公室,摘下眼鏡,腦海中那副唯美的畫面,隨著太陽穴的跳動,活了過來。
在自己還是醫(yī)科大學的學生時期,他經常會參加學校的文藝匯演。那天排練完他想起樂譜落在了禮堂前排座位上,便回去取。
推開禮堂掛著厚重棉絮簾子的大門,他看到有幾個女生跟著音樂在臺上練舞。他本想拿到樂譜就走,但剛走幾步,音樂戛然而止,只見一個中年男人端著戒尺,啪的抽向站在舞臺角落里的女生,他怕尷尬,只得停住腳步,坐在后排貓下腰。
“又錯!不能跳滾蛋!”他惡狠狠的聲音在這小小的禮堂里回蕩。
那個被打的女生,捂著胳膊,一聲不吭。他雖看不清她的臉,但能感受到她溢出的委屈。
“今天先這樣吧,明天再接著練。還有兩周就演出了,你們都精神點!”中年男人吼道。
舞蹈演員們嘰嘰喳喳的從后臺離開。
周海濤起身走向前排,那個女舞蹈演員像沒有看到他似的,自己哼著音樂,練習起了剛才的動作。
禮堂里只剩下舞臺側面的照明燈還亮著,在微弱的燈光下,這個女人的身姿和面龐逐漸清晰起來。
她像是一朵從黑暗中生出的白蓮花,花枝隨風輕柔的喝著,騷動了他內心的荒靜。她閃著淚光的雙眼,如一汪情水,使他快要溺亡。
周海濤激動地不小心踢響了座椅,那女人才看到他,露出了禮貌地微笑,他口中低吟: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要關門了,快回去吧!”門衛(wèi)從后臺走出,催促道。
周海濤只得拿上樂譜,不舍的離開。
他出了禮堂便開始四處打聽,今天是哪個團隊在禮堂排練。后來得知,她們是市歌舞團的舞蹈演員,是校慶的表演嘉賓。
之后周海濤沒課時就守在禮堂,看著她們排練。他不敢上前,也怕驚擾到她,只默默躲在禮堂后排。舞蹈隊有姑娘注意到他,主動和他打招呼,他都羞澀一笑。
校慶演出結束,他終于鼓起勇氣,塞給那個女人一條絲質手帕,四方的角落里,繡著一朵白蓮花。
從此,這朵白蓮化成他柔軟卻不可及的夢境。
當醫(yī)生在手術室門外,摘下口罩的那一刻,馮淑敏恍惚了一下,眼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確是當年那個溫如白玉,送她手帕的人。
她回想起還是少女時,那個吹著薩克斯風,手指纖細雪白的男人。起初,她覺得這人雖面相斯文,但不知為何總躲在暗處偷看她們排練,讓她覺得這人有些猥瑣。
團里的其他女演員,倒是挺喜歡他,總嘰嘰喳喳的討論,這人是在看誰。那時馮淑敏剛進歌舞團,對業(yè)務不熟練,還未展露鋒芒。
后來她見過幾次這個男人吹薩克斯風的樣子,只覺得他楚楚謖謖,并無他想。
直到他塞給自己那條手帕,害自己被其他女演員嫉妒,奚落,馮淑敏心里還有點兒記恨他。
那條手帕也轉頭就被她扔掉。她現(xiàn)在都想不起這個男人的名字。
手術第二天周海濤來查房,他站在醫(yī)生隊伍最前,專業(yè)自信,氣度翩翩,談吐風雅。不禁讓馮淑敏感嘆,歲月消弭了一些人的光彩,卻又給另一些人鍍金。
驕傲的馮淑敏,第一次覺得自愧。
她看完丈夫,準備離開。電梯門剛關上,便又打開。
周海濤站在電梯外,大步跨了進來。他打破尷尬,先開了口:“你丈夫現(xiàn)在情況已經穩(wěn)定,要勸他以后不能再喝酒了。”
“謝謝周大夫。”馮淑敏道謝。
“你不記得我了嗎?”周海濤直言道,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害羞的青年了。
“你以前是在醫(yī)科大上學吧?!瘪T淑敏如實答。
周海濤微微一笑,問道:“你現(xiàn)在還從事舞蹈相關的工作嗎?”他看她的體態(tài)保持的很好。
“很早就不跳舞了?!彼孀约和锵?。
“真可惜呀!我還記得當年你跳舞的樣子”他也替她惋惜,那朵盛開在黑暗中的白蓮躍然于眼前。
“現(xiàn)在也老了,歲月不饒人呀!”馮淑敏感嘆道。
周海濤忍不住端詳起來:“你一點兒沒變,還是那么有氣質?!彼f的是心里話,這個女人,褪去了輕稚,更添風韻。
馮淑敏已習慣了別人夸贊自己的外表,但被他這么一說,竟害羞起來。
他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失態(tài),轉移話題:“我們互留個手機號,你丈夫這邊有什么事聯(lián)系方便一些?!彼耄吘顾怯屑抑?。
馮淑敏能感受到周海濤灼熱的目光,但和其他垂涎自己美貌的男人不同,她也說不清是哪里不同。也許,他對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那段舞蹈里的美好吧。
周海濤凝視著這個當年讓自己一見傾心的女人離去的背影,再見時,依舊一顧傾城。他不由自主地哼起那首歌: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歡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從那天起,兩人像老友一般交談,說著年輕時的趣事,并無做出越界之事,但馮淑敏像是陷入了周海濤制造的回憶漩渦,那里有她逝去的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