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做了一個夢,夢的前半部分,是一片最純粹的黑暗。黑暗將他包裹,看不見上下左右,分不清東西南北,沒有希望和遠方,有的只是絕望和孤寂。方遠感受不到時間與空間的存在,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好像這黑暗是永恒的,好像他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一切都結束。
夢的后半部分,卻是有些恐怖了。他夢見,他在一座原始森林內,遇到了一個肌膚似雪的小女孩。兩人圍繞著中間的篝火坐著,小女孩遞過來了一個布袋,里面有一些拇指大小的黑色的果子,和一些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的蘑菇。
他沒有多想,接過來就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聊天。聊天的內容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只迷迷糊糊的記得自己好像答應了她什么事。到這里,一切還算正常,然而不知何時小女孩所在的那片地方卻像是蒙上了一層幕布一般,變得有些模糊,看不清了。
咔擦
天空中驚雷咋響,銀白色的閃電劃破天際,在黑色的幕布上撕了一道口子,將周圍的區(qū)域照亮。方遠猛地被嚇了一跳,在這短暫的瞬間,只倉促的瞥見小女孩的嘴邊似乎有些鮮艷的紅色,如血一般鮮艷的紅色,之后又再次陷入了黑暗,只剩下了咀嚼的聲音與那種黑色的果子咬在嘴里發(fā)出的清脆的啪嗒聲。
方遠的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他努力的想要看的清楚一些。
咔嚓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這回方遠看清楚了!那拇指大小的果子,褪去了顏色,卻是一截蒼白的手指,人類的手指!
他猛地低下頭看向右手中先前接過來的蘑菇,卻只看到一團帶著黑色長發(fā)的染血頭皮!
左臂傳來一整劇烈的疼痛,血肉粘連著白骨,滿是被啃咬過的痕跡。
“叔叔。”小女孩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聽在方遠耳中卻像是惡魔在低語,“好吃嗎?”
咔擦
方遠抬頭便看到了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帶著天真無邪的甜美笑容,在那明滅不定的閃電光芒照耀下,配合她嘴角的血污,卻是顯得詭異。
方遠猛地坐了起來,腦袋有些發(fā)懵,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卻依舊心有余悸。
“這夢,未免也太真實了一點?!彼挥X左臂竟隱隱還能感到疼痛,回想起那血肉模糊的一幕,不禁有些后怕。
“還好,不過只是一個夢。”回過神來的方遠感覺自己的狀態(tài)格外的好,所有的疲憊壓抑全都一掃而空。
太陽雖已爬到了頭頂,但因為周圍都是高大樹木的緣故并不覺得炎熱,反而有幾縷清風拂過,送來了陣陣清涼。
不遠處一棵紋理清晰的樹上,各處枝干上鮮紅的花骨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肆意的張開自己的花瓣,整棵樹上的花竟都在同一時間開放。
在他的視線上,那棵樹的前方有兩個飛舞的黑點緊貼在一起。那是兩只有著透明翅膀的小蟲,它們正在交配??焖偕縿拥某岚虬l(fā)出輕微嗡嗡嗡的聲音,翅膀上的紋路將翅膀分割成了一個個小小的菱形。
略有些濕潤的空氣夾帶著花朵的芬芳,飛舞的蚊蟲似在演奏一曲生命的樂章。方遠又突然感到腦袋有些暈眩,他閉上眼睛,用右手的食指與拇指捏了捏鼻梁兩側。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這世界似乎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小蟲已不再清晰可見,只余下了兩個黑點,卻不再感到暈眩。
方遠先是看了看四周,那位叫做沐小樹的女孩已不見了蹤跡。雖說不算意料之中,卻也算不上是意外,畢竟不過萍水相逢。
方遠拿上長刀來到溪邊,捧起一汪清澈的溪水洗了把臉,便向小溪的下游走去。
走著走著,周圍又多了許多茂密的灌木叢與各種雜草,高大的樹木阻擋著目光,樹冠遮天蔽日。仿佛前路沒有盡頭一般,會出現(xiàn)什么,也猶未可知?;蛟S在某一株樹后,就可以看到那座有人類生活的沐天城;又或許在某一個轉角,就會碰到之前那只詭異的兔子那般饑腸轆轆的野獸。
等等,轉角?方遠停下了腳步,臉上帶著迷惑的神情轉了轉腦袋。
“這是哪?小溪呢?之前旁邊那么大一條小溪呢?沒了?!我做了什么?轉角?我為什么要轉?”方遠陷入了迷茫,似乎現(xiàn)在才剛剛睡醒。
他的周圍已經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區(qū)域,即便是回頭,也再找不到來時的路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本應該沿著小溪走,卻鬼使神差一般在某個時候轉了個彎。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個動漫,里面某立志成為天下第一劍士的綠藻頭路癡。當時只是當個笑話來看,沒想到如今自己倒成了笑話。
“這便是世事無常吧?!狈竭h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雖然走錯了路,他的運氣卻不錯,并沒有遇到什么危險。而且接下來一段時間,他經常會出現(xiàn)走某一個方向的欲望變得強烈的現(xiàn)象,像是某種直覺。
憑借著這種特殊的直覺,他竟也走出了森林的深處,又一次的遇到了那條小溪。
至于為什么可以確定是同一條小溪,方遠也說不清楚,嗯,這又是一種“直覺”。
這一次,方遠時不時就會看一眼旁邊的小溪,確保它不會像剛才那樣突然“消失”,直到這條小溪匯入到了一片湖泊,而在湖的那頭,幾個拿著粗糙的木制長槍,斜背著一張巨大長弓與裝滿長箭的箭框,穿著各種野獸皮毛縫制的衣物,身上涂滿各種顏色的圖案偽裝的大漢,正在處理幾頭他們剛獲得的獵物。
看到這一幕,方遠先是愣在了原地,隨即便被巨大的驚喜所淹沒,高舉著右手左右搖擺揮舞,嘴里則大喊著:“嘿——我在這——我在這……”
對面的幾人同樣的也在方遠出現(xiàn)在他們視野中的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方遠,沒有猶豫,其中幾人迅速底下了頭,閉上了雙眼,雙手重疊著握拳放在胸前,擺出了一副祈禱的姿態(tài),雙唇不斷閉合,不知在說些什么。
另外一些人則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由于距離太遠,方遠并沒有聽見他們說的什么,只是看到不久便有一人離開了隊伍,跑向了遠處。
方遠并沒有在意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他已經被巨大的驚喜所淹沒!試想一下,一個在原始森林內迷路的人,本都已經有些絕望了,猛地看到“救援大隊”的出現(xiàn),該是有多么的高興!那是一種生的喜悅!一種絕境逢生,絕望之中猛地迸發(fā)出希望的喜悅!
他一邊大叫著揮手一邊試圖繞過面前湖泊向對岸的那些人跑去。然而與預想中的有些不同,對面那群人臉上的神色除了確實應該存在的“驚”以外,更多的卻是“懼”!好像看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一樣,神情滿是戒備,并且在方遠靠近的時候不斷的后退,試圖盡可能的遠離方遠。
“嘿——我在這——我在這!我在……這……”方遠的速度越來越慢,直到對面的那群人似退無可退,便臉上帶著視死如歸的悲憤神情舉起了手中的長矛對準了他,他便徹底停了下來,下意識的雙手伸向了腰間的長刀,猶豫了一下卻又放棄,雙手緩慢的舉過了頭頂,示意自己并無威脅。
他一心只想逃離身后的那座原始森林,始終小心著各種奇異古怪的動物,卻忘記了人類才是站在這食物鏈頂端的存在。
“該怎么解釋自己的來歷?對面那些人以及還沒有見到的沐天城會怎樣處置自己?”方遠不知道,卻覺得未來有些黑暗。
過了許久,之前離開隊伍的那人又跑了回來,在對面說了一些什么,那些人便都相互看了看,點了點頭,隨后帶上凜然的神情,由一人領頭大踏步的走了過來,像是要將心中的恐懼盡數(shù)踩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喂,明明我才是最應該感到絕望的那個好嗎?怎么一個個的都好像我會吃了你們似的?!狈竭h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你不屬于這里。”
那是一種方遠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言,但是很奇怪的,聲音傳到耳朵里之后他卻自動明白了里面所蘊含的信息。換一個說法,他居然毫無阻礙的聽懂了。
最近遇到的奇怪事多了去了,因此方遠也算勉強練就了一個強大的內心,并未太過糾結自己為什么能聽懂,只是這句話的內容讓方遠心里咯噔了一下,險些以為那人看出了些什么,才會這么說。
方遠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對面那人也并沒有想要讓他回答的意思,右手一揮,便有兩人咬了咬牙,上來將方遠綁了個結實。隨后也不說話,轉身離去。
身后的兩人推了他一下,方遠便只能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方遠這樣問,或許是覺得氣氛有些沉悶尷尬,又或許是想要多了解一些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方遠用的是他剛聽到的那種語言,盡管他之前只是第一次聽到,現(xiàn)在說出來卻像是他本來就會這種語言一般輕松自然。
那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只是臉色有些古怪。
“我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p> 方遠愣了一下,臉色一沉:“嗯,沒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