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掙扎,他從冥想中蘇醒了過來。腦海中浮現(xiàn)的龍影盡管總是揮散不去,夜言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和它有什么關聯(lián),還有那個被鏈鎖捆住的黑衣少年。越想越亂,他甩了甩腦袋,稍微清醒后才起身。
青亦門的演武場分為不同層級,分別為灰裳、白衣、白袍、青袍,分別對應宗門弟子不同等階的修為。不過這可不是為了區(qū)別對待,而是為了激勵弟子們修煉,不安于現(xiàn)狀。
夜言自然選擇的是灰裳級別的演武場,配置十分簡單,就是一個十平方米大小的圓形區(qū)域,立著三座木質(zhì)假人和一座武器架。武器架上則陳列著長劍,苗刀,長槍,長戟,戰(zhàn)錘等十八件武器,皆為精鐵打制。這種材質(zhì)雖然是最低級的一種,也算適合灰裳級別的學員使用了。
十八件武器,夜言比較中意的是長劍。不知道是何原因,他對劍似乎有一種冥冥如絲的親切感,這也是他苦練的武技中劍技最為嫻熟的原因。其次便是長槍、拳法等。
手提精鐵劍,夜言的氣勢瞬間變得鋒銳起來,這氣勢不帶有一丁點靈力波動,而是單純的劍意。雖然弱小卻蘊含著他自己對劍的執(zhí)著與理解。他向后移步,先獨自練了一會。手中劍仿佛衣袖一般如絲如縷、飄飄然然,又像猛獸一樣橫沖直撞、鋒銳逼人。柔則萬縷千絲,剛則出水蛟龍。每一劈、砍、刺都盡帶氣勢,劍鋒每至,空氣獵獵作響。
隨著最后一記前刺,劍技舞畢。夜言收劍而立,又閉眼體會一陣才走向假人,開始今天的力量訓練。
這些供弟子劈砍的假人都是用沉海鐵木制成,雖不具有什么靈性卻格外堅硬。如果想用普通武器將它劈開,至少需要三階入微境的修為才能做到。而夜言的目標,就是將這些假人全部劈開??蛇@個對其他弟子來說格外簡單的任務對于他來說卻難如登天。盡管如此,夜言仍不想放棄,他不相信自己劈不開這些木頭假人,正如他不相信自己毫無漣漪的命運一樣。
他屏住呼吸,腦中一片清明。劍柄被夜言用雙手握緊,劍鋒直指假人。他運用全身力氣,猛然向假人肩部砍去。一陣悶響,鐵劍被猛然彈開,他握住劍柄的雙手也因這震蕩之力變得有些顫抖。可那鐵人卻是連一點磨痕都沒有。
真是夠硬的,明明之前有次奮力一砍那鐵木就被劈成兩半了。夜言暗嘆一聲,又回到原位重新劈砍。
就這樣練習了一個下午,直至傍晚日斜,他才拖著疲憊身子離開了演武場?;⒖谝驗殚L時間的震蕩裂開了一個口子,待細心的師姐幫他包扎完傷口后,夜言草草地在食堂吃了兩口飯,又回到宿舍開始冥想。
盡管他不能修煉,或者說是無法修煉,他也依舊養(yǎng)成了每晚修煉而不是睡覺度過的習慣。一開始由于沒有靈力加持,他冥想起來很吃力,總是容易被身邊的風吹草動驚擾。但功夫不負有心人,隨著冥想時間的不斷增長,他逐漸發(fā)現(xiàn)原來并不是有靈力才能進入修煉狀態(tài),只要自己的精神力量比較強大,就也可以進行冥想。在冥想時,他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靈力流經(jīng)自己的四肢百骸。但總在一個周天快要結束,即將在他體內(nèi)形成一個靈力循環(huán)時突然消散,就像是被無底大洞吸收了一樣,變得無影無蹤。
那種失落感真的十分令人無奈,可夜言也算是習以為常了,對于他來說,冥想更像是一種供自己放空,思考的機會。也正是通過冥想,他才令腦海中那副由巨龍,熔巖,黑衣少年組成的景象更加清晰。
那個人,究竟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腦子里?我的爸爸媽媽,又在哪里?
他想不明白。
月光流轉(zhuǎn),星影撲朔,悄然間一夜無眠,黎明已至。
一大早,夜言又是第一個來到學堂,靜靜地等待著先生的到來。不一會兒,學堂內(nèi)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一些學員,看到他也沒有做什么反應,只是安靜地回到自己位置,或是三兩個湊在一起小聲聊著天。至于關不關于他,夜言就無從而知了。
其實還真不是因為他,昨天下午在其他人都在修煉靈力的時候,負責靈力修煉的先生告訴他們一個消息,關于宗門學員大比。
宗門學員大比,可能對其他弟子來說不值一提,但對于那些夢想進入青亦門,成為弟子的學員卻是非常重要的一關。本屆學員共五十人,可弟子名額只有十人,也就是說在他們中決出十位勝者進入青亦門,而其他學員要么離開,要么繼續(xù)呆在學堂,等待下一次大比。
從現(xiàn)在起,大家都成為了競爭對手,一時嚴肅緊張的氛圍彌漫在眾學員之中。
很快,林天譽和三兩個與他交好的學員笑鬧著進入學堂,看見夜言時明顯不屑地彎起嘴角,笑容似乎更加招搖。
誠然,他的笑容與學堂內(nèi)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一些學員明顯感到反感,但也不敢多說什么。沒辦法,林天譽雖然為人傲慢,天賦卻是非同常人的高,至少在他們這屆學員當中,他為榜首當之無愧。他的修為乃入境八階巔峰,即將步入清明境界。而清明境界就已經(jīng)是青亦門灰裳級別的弟子的畢業(yè)等階了。也就是說,他進入青亦門后,可以直接進行白衣級別弟子的修煉任務。
強大如斯,這些學員才多大?普遍都只有十歲大小罷了。除了那些在學堂呆了不知多少年的學員可能更大一點,但修為比得上林天譽的卻寥寥無幾。
不知什么時候,小時也來到了學堂。她走到夜言的身邊坐下,捏了捏他的后頸打了個招呼。
夜言本來在發(fā)呆,被她這樣一捏突然一驚,全身仿佛流過一股電流。他瞪向偷笑的小時,眼神留給她自己體會。
看他癟成這樣,小時也笑的快肚子疼,只是忙拍拍夜言的肩笑道:“哈哈哈,嗯…別這樣看我,我錯了我錯了?!闭f著她還忍不住偷笑,典型的認錯一時快,該犯還得犯。
“……”夜言本想跟她理論兩句,每次打招呼都用這種方式他很難保證未來不會有一次他直接一掌拍過去。最后還是作罷,想跟她這種大大咧咧的女孩理論能有結果,怕不是腦子傻了。
夜言索性不再理她,小時也識趣憋住了笑,她也不敢保證不吭聲的夜言會不會被自己逗弄得一腳踹飛自己。
但兩人鬧出的動靜著實不小,其他人可以不睬,林天譽可做不到。他理了理衣襟,微笑著走到夜言桌前。見他不抬頭,便用指骨叩了叩桌面。
“什么事?!币寡圆惶ь^,平淡回應。
“沒什么,就是想問你。過幾天學員大比,你參不參加?我真的很想和你切磋一下呢?!?p> “林天譽你無不無恥?”小時突然站起,指著林天譽怒道,“夜言他不能…他什么情況你不知道?有種老娘來跟你打!”
林天譽拍走小時的手指,不屑地道:“你能不能出線都是一回事,還跟我打?”
“你!”小時氣得面色潮紅,真想一拳打死他。他說的還真是確實,小時在學員中的修為確實不算突出,頂多中間偏上水平,確實得擔心是否能出線的問題。
“不過小時同學,你也別把我想的太奸詐了吧,我這可是把夜言同學擺在了與我并齊的位置哎,我這可是尊重他。而且…”
林天譽還想再說什么,夜言打斷他說:“我參加?!?p> “嗯?”小時聽到他這樣說瞬間迷惑了,“你認真的?”
“嗯,”夜言抬起頭望向林天譽,語氣更加堅定?!拔彝飧惚?。”
“嗯?”這下可不是小時一個人迷惑了,整個學堂的學員都面露驚色。
“我沒聽錯?夜言要挑戰(zhàn)林天譽?”
“雖說林天譽過分了億點,可夜言和他比不是以卵擊石嗎?”
“臥槽,夜哥氣場好強,從此以后就是我哥了?!?p> “…你夜哥貌似一點勝算都沒有啊?!?p> “哎呀,重在參與嘛。林天譽這種嘲諷換我我也忍不了?!?p> 學員們竊竊私語,夜言三人卻噤若寒蟬。
“哦?”良久,林天譽問道,“你真的確定要打?我也就看你傲的沒邊不爽而已。”
“嗯。你怎么跟個女人一樣,話這么多?!币寡蕴а弁蛩?p> “好好好?!逼鋵嵙痔熳u真沒想到夜言會被激的答應自己,本來他想著氣一氣夜言或者看看他惱羞成怒的樣子讓自己暗爽一把,沒想到夜言竟然這么爽快的答應下來。
“我拭目以待。”林天譽微笑著繞過兩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兩人重新落座,小時對夜言咬耳朵:“你有把握贏他?”
“沒有啊?!?p> “那你還答應他???”
“……”
夜言也在思索自己答應他的緣由,就像是下意識作出的反應,沒有經(jīng)過什么思考就答應了下來。其實一開始夜言想反悔來著,可冥冥中他似乎總感到一種莫名的憤怒,那種尊嚴上的侮辱令一向冷靜的他變得沖動起來。
他低頭看著握緊的拳頭,沒有嘗試,誰也說不定。他夜言哪怕真是一個修煉廢材,也絕不是懦弱的廢物。
打了一針強心劑,夜言也算是心里舒坦了一些,倒是他臉上突然恬靜的微笑令身旁的小時不禁流下冷汗。
正當她準備再勸勸夜言時,先生大闊步走進學堂,周圍也瞬間安靜下來。看教室安靜的差不多,先生清清嗓子,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學員大比的事了吧?昨天劉先生說的并不完善,今天我再補充一些?!?p> “學員大比是咱們學堂一年一度的盛事,咱們每個學員都有機會參加,大家可以盡情在大比中施展能力,打敗對手來讓自己晉級,否則便會成為別人上位的墊腳石?!?p> “同時,你在大比中的成績也決定你能否進入青亦門。同學們要知道,咱們現(xiàn)在還只能算是學員,只有真正贏得學員大比,占得那為數(shù)不多的名額。不然你們就只能離開這里或者再陪我這個書呆子一年。”
聽到這話,教室里頃刻間多了一些唏噓聲。
“咳咳,總之對你們來說,學員大比不是一般的重要啊。下面我來說一下大比的規(guī)則。咱們這屆學員一共是五十人,一共分成二十四組進行淘汰賽,勝者繼續(xù)參加下一輪淘汰賽,直至決出前十?!?p> 這時有位學員舉手問道:“不對啊先生,咱們不是五十人應該分成二十五組嗎?”
先生笑著繼續(xù)說,臉上似乎多了一些欣慰?!皢柕暮芎?,至于為什么分成二十四組,是因為我們有兩位學員具有一定的特殊性,首先是夜言同學,鑒于你的情況宗門那邊已經(jīng)有長老下指示了,學員大比你可以不用參加,到時候會有人安排你到演武場學習。還有一位便是林天譽同學,他在幾天前成功突破到清明一階,可以免試進入宗門。”
話音剛落,整間教室里皆是猛吸涼氣的聲音。
“這也就是說,第一名直接內(nèi)定了?”
“怎么,不內(nèi)定你還想跟他碰一碰啊?!?p> “夜言免試還能理解,他的情況不就是無法修煉,靠著后臺被安排到演武場當個打雜的弟子混吃等死?!?p> “不過,林天譽他都清明境了???”
“真抽象啊,人比人氣死人唉?!?p> 在夜言所在的凡界,人們可通過修煉靈力一步步地變強。一般作為公共認知的靈力境界為:入微、清明、大成、垠潤、觀海、存道,以及只有古籍中才記載的神尊境界,屬不屬實尚且未知。每個等境都被分為九階,靠靈力的不斷累積來進行突破,而積累靈力的方式便是修煉。
很顯然這些學員們大都是入微境界,在他們十多歲的年紀能夠達到七階八階的樣子也就算是人中龍虎了,至于林天譽恐怖的清明境,更是難以想象的奇葩。這古往今來能有幾個人十歲便有這樣的修為啊,能達到這樣的無不是少年稱雄,未來叱咤世界的大能。
似乎擺在林天譽面前的已然是陽光大道,也難怪他有驕傲的資本。至于夜言…恐怕連入微境都算不上吧。
“我靠,兄弟們咱別比了,回家繼承一畝三分地去吧。我前天成功突破入微五階還沾沾自喜好幾天。這……”
“你入微五階還不夠好?我才三階。”
“……”小時臉色不太好看,怎么辦?她不禁這樣問自己。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平靜的夜言,這家伙真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她也才入微六階?。?p> 林天譽此刻笑容掛在臉上,看到依舊平靜的夜言也是瞬間嘴角一扯,笑意凝固起來:這家伙,怎么特么比我還裝?
先生又接著補充了幾點,想想應該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便收尾道:“大比將在本月下旬,也就是五日后,所以從現(xiàn)在起學堂停止授課,大家也就算是畢業(yè)了?;厝ズ煤脺蕚錅蕚?,爭取在大比中大放光彩。”
一切交代完,教室里開始吵鬧起來,學員們都收拾收拾準備離開,唯獨夜言依舊一動不動坐在原處。小時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被其他女學員拉著出了教室。
先生笑吟吟地站在講臺上看學員們陸續(xù)離開,過了大約半晌,教室里只有零星兩三個人,先生輕步跨出教室,夜言隨即彈身而起奪門而出。
“先生,我有異議?!睌r住先生后,夜言面色依舊沉靜,但眉眼間難掩焦急之色。
“哦,夜言同學是有什么問題嗎?”
“學員大比,我也可以參加?!币寡哉Z氣像清水一樣平靜。
“哦?可你的情況你也清楚,參加大比對你來說是最不公平的選擇,任何一個擁有靈力的學員都要比你占太多優(yōu)勢……”
“先生不是說每個學員都有機會參加大比嗎?我覺得我可以試一試?!?p> “可…”望著夜言平靜的眼神,先生有些遲疑。對于夜言,他是比較滿意的,雖然天賦比較差,但他的心性尚佳,而且格外堅強,謙遜,正因如此他才特意多次在大比開始前就找到長老替夜言說辭,用什么辦法也要把夜言留在宗門,至少不能寒了這孩子的心??纱丝炭粗寡缘难凵瘢杏X自己自作主張做了一件錯事,“好,我會和負責大比的師兄請示的。不管怎樣,先生祝你可以搏得好的成績?!?p> 聽到這話,夜言的神情才放松下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到底要不要參加大比呢?自己的劣勢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哪怕自己每天都堅持到演武場苦修,那些一階弟子輕而易舉可以劈開的假人他卻連造成傷痕都做不到。可是不參加大比,自己努力這么久又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嗎?證明自己即使是個廢材也同樣不會低人一等?他心中不禁苦澀,抬首望向先生微笑道:“謝謝你先生,我會努力證明自己的?!?p> 他真的心里不好過,從來就沒有好過。從記事開始,他就沒見過父母的身影,連他們長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又是個一事無成的廢材,別人輕而易舉就可以做到的事他卻怎么也做不到。似乎這種缺陷,令他越來越自卑,漸漸的,他再也不愿意向他人表露軟弱,也不愿流露出親近的情感。熟悉到已經(jīng)麻木了的嘲笑使他想一個刺猬一般,緊緊地蜷縮在暗處,用堅硬的刺對向每一個靠近他的人??纱丝蹋@位先生的話像是一雙溫柔的大手,輕輕撫平刺猬后背的尖刺,盡管它還是緊緊地蜷縮著,卻不再害怕地瑟瑟發(fā)抖了。
收拾心情,夜言直接返回了自己的住處,而不是演武場。今天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太累了,他的心太累了。就放松一天不算什么的吧,一天就好了。明天,應該會又不一樣了吧?
回到住處,夜言清洗了下身體,換上一件舒適的長袍后在床上打坐,閉眼準備進行冥想。
一閉上雙眼,世界立刻變得漆黑,安靜,夜言的思緒觸手一般展開,很快他的過往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中回放。這些雜念都會影響冥想的深度,夜言只能盡量摒棄這些畫面,可唯獨學堂分別的場景,先生吐露的心聲在他心里揮散不去。
如果自己的父母在身邊,是不是也會像先生這樣鼓勵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