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吉樂
這一夜,殷繁又是徹夜未眠,桌案上的卷宗堆積如山,他一卷一卷地看過,一字一句看得認(rèn)真。
午夜時分,有人踏雪而來,殷繁眼簾微動,停下手中的筆,另一只手在案上輕叩了兩下。
一個黑影無聲落在地上,身上還帶著些許風(fēng)雪。
“屬下見過主子?!?p> “嗯。”
殷繁擱了手里筆,身子向后靠了靠,下頷凌厲的線條露了出來,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稟主子,睿親王世子已經(jīng)到了幽州,南營領(lǐng)將將他分到了最末等的第三十六騎?!?p> 這是看不上這位世子爺了。
看不上不打緊,總歸來日方長,便看他寧闊之怎么憑一己之力在南營中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軍營,是最好的淬煉場。
殷繁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
“主子,屬下還有一事要稟告。咱們的人……在幽州發(fā)現(xiàn)了齊恩侯府少侯爺?shù)嫩欅E……”
……
這一夜的雪下了一整夜,書房的燈也亮了一整夜。
約莫四更天的時候,小流兒拎著一壺?zé)岵杳悦院刈吡诉M(jìn)來,絮叨了沒兩句就被殷繁扔出去了。
天青一早就起來折騰了,昨日各宮送來的禮物都在正殿堆著,沒來得及收拾,她拆禮盒拆得開心,也沒空去打擾寧枧歲睡覺,這要在往日,她從辰時便得開始叫床了。寧枧歲今兒個過生辰,難得一覺睡到了午時二刻,可是睡舒坦了。
天青正在拆最后一個禮盒,是一個上品的和田玉擺件,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巴掌大小,看著忒喜人。
“殿下醒了?”
“嗯。”
寧枧歲慢悠悠地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晃悠到軟榻上窩著,身上蓋著一件黑色的大氅,軟乎乎的絨毛擦在臉上,舒服得又想睡了。
“這個擺件,是哪個宮送來的?”
聽到她問,天青將桌上的擺件遞給她,俏臉上帶著笑。
“是皇后娘娘送的,知道您會喜歡。”
嗯,確實(shí)喜歡。說起來也好笑,她和慈寧宮那位的好些喜好都很像,尤其是玉。
“就擺在殿里,不用往庫中收了?!?p> 寧枧歲拿著那只兔子在手里把玩了一會兒,然后又給了天青,讓她擺在屏風(fēng)后面的小書房里。
長樂宮有書房,就在偏殿旁邊,但是寧枧歲懶得折騰,直接在正殿中拿四季屏風(fēng)隔出一個小書房,放了兩個書架一張桌案,也就夠用了。
天青放完擺件回來,跪坐在塌邊為寧枧歲捏腿,忽然想起殿下今日好像是自己從內(nèi)室走出來的,沒有坐輪椅。
“殿下,腿疼嗎?”
“還好?!?p> 疼是肯定的,腿傷沒有完全恢復(fù),又下了雪,下個地都費(fèi)勁,但疼歸疼,路還是要自己走的。
“各宮送來的東西都好好收著,晚點(diǎn)的時候給本宮擬個禮單,這可都是人情,得還。”
天青說是。
寧枧歲半瞇著眼睛在榻上靠了一會兒,忽然猛地睜開眼,手從大氅中伸出來拍了拍天青的肩膀,說了一個字。
“餓?!?p> “……感情您還知道餓呢!”
天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而后起身出去傳膳,飯菜早就備好了,奈何吃它的人一直都不醒??!
寧枧歲在后面低低地笑,自己也有些無奈,這樣下去可怎么好?。刻珘櫬淞?。
用膳的時候,寧枧歲問到了朝堂的事,天青邊給她布菜邊同她說。
“聽說今日皇上又革了兩位侍郎的職,為著這個,元相又參了一殷千歲一本,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大堆,可皇上根本沒理。”
又騰出來兩個官位,不錯。
寧枧歲夾了一筷子魚肉吃,順手把面前的菜往天青面前推了推,示意她自己吃。
殷繁這是為明年恩科做準(zhǔn)備呢,現(xiàn)在在朝中清理出來一片空地,來年才好往里面填補(bǔ)新人。
“西廠忙壞了吧?”
“是??!革職查辦這種事本來就是由西廠全權(quán)處理,入冬后還得給南邊下?lián)苜c災(zāi)銀兩,又是一件大事,聽說殷千歲都好幾天沒合眼了,宮里西廠兩頭跑,人都瘦了。”
聞言,寧枧歲揀菜的手一頓,隨后便又恢復(fù)了正常,語帶笑意的問道。
“又沒見著,你怎么知道瘦了?”
天青神經(jīng)一貫粗的慘絕人寰,這會兒完全沒聽出自家殿下語氣中的情緒,不服氣地道。
“自然是見著了才知道瘦了啊,昨日天青去張女官處取炭火,回來時路過碎玉宮,恰好看到殷千歲從里面出來,天青看著都瘦脫相了。”
這飯是真的沒法吃了。
“你說在哪兒看到他的?”
“碎玉宮啊?!?p> 天青不解地眨了眨眼,怎么了?那不就是皇貴妃的宮殿嗎?殷千歲身為內(nèi)臣,去哪個宮都不會奇怪吧?
碎玉宮,蘭時君……
“鐺!”
寧枧歲擱了玉箸,面無表情地起身離開。
“撤了吧,吃好了?!?p> 天青愣在原地一臉茫然,是發(fā)生了什么嗎?
今日西廠確實(shí)是忙飛了,殷繁親自帶人查抄了禮部侍郎和刑部侍郎的府邸,銀錢全部充入國庫,又跑了一次禮部,和禮部尚書對了一下午的賬簿,確定了賑災(zāi)銀兩和賑災(zāi)官員,一直到天黑才趕回了宮中。
“啟稟皇上,楊大人和周大人的府邸,臣已經(jīng)帶人去過了,其家眷臣安排在了一處別院,待雪后便啟程前往地方赴任?!Y部那邊,關(guān)于賑災(zāi)事宜,臣打點(diǎn)得差不多,今年百姓或許能多拿幾成糧食。”
寧沉鈞聽著面前的人說話,只抓住了最后一句話,猛地抬頭問道。
“多拿幾成,是幾成?”
殷繁沉默了一下,說“大概五成?!?p> 五成頂天了。
寧沉鈞嗤笑一聲,沒有再說話,揮手讓人離開。
李渙跟著殷繁一起走出御書房,他的臉色不是特別好,拂塵搭在臂彎,身上穿著藏青色的內(nèi)侍服飾。
“方才長樂宮的大宮女來過了,說殿下新寫了方子,讓你有空走一趟?!?p> 這是想讓他去了。其實(shí)她便是不派人來說,他忙完也會過去的。
“知道了。”
殷繁的反應(yīng)淡淡的,李渙好幾次欲言又止卻最終沒能說什么,嘆了口氣又回去了。
這會兒雪已經(jīng)停了,夜里只刮風(fēng),刀子一樣落在臉上,生疼。
殷繁從御書房走到長樂宮,額前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的有些亂,他伸手抓了兩把才走了進(jìn)去。
長樂宮的宮人是不會攔他的,他進(jìn)來也從來不需要任何通稟,比在自己家都要自在。
殿內(nèi),寧枧歲坐在軟榻上看書,孤本的醫(yī)書被她翻到卷邊,手指一直在書邊上摩挲,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殿內(nèi)炭火足,哪里都是暖烘烘的,寧枧歲只穿了單衣,裹著一件大氅坐在軟榻上,白皙的脖頸下是一截漂亮的鎖骨。
殷繁一進(jìn)來就被滿屋的熱氣騰了一下,然后便看到了整個人都藏在黑色大氅中的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殿下腿傷好了?”
寧枧歲正出神呢,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一時沒反應(yīng)來,等反應(yīng)過來時,人已經(jīng)走到眼前了。
“沒有啊,這幾天一直疼呢,嘶……”
這話有賣慘的嫌疑,寧枧歲賣的臉不紅心不跳,但殷繁可不吃她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