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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潔兒

第二章 游手好閑的季位

季潔兒 李建芝 2449 2021-04-01 18:48:40

  潔兒回到東兆村時,太陽剛照到半山腰,村里升起了裊裊炊煙,雞鳴犬吠喧鬧起來。拾狗糞的孫四爺是村子里最勤快的人,一年四季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他的莊稼,常常是春天第一個下種,秋天也是第一個收停。他左胳膊上挎著糞筐,右手拿一柄木桿鐵鏟,正在“梆梆梆”地砍一堆凍硬的狗屎,看見潔兒手上提著肉進了村,吸溜著清鼻水說,“你這孩子比我還早,家里又來什么貴客?大清早就把你打發(fā)出去?!睗崈旱哪槂龀汕嘧仙?,上下嘴唇感覺都不會動了,想要搭話,卻凍得說不成,只好難看的像哭似的“嗯”出了一聲。鄰家的大白狗看著潔兒手上的肉,搖著尾巴跑了過來。潔兒趕忙一只手將肉藏到衣襟下,另一只手摟住大白狗,手順勢插到狗毛下,一股暖流瞬間傳過全身,大白狗乖乖地任潔兒擁著走進院子,眼巴巴地看著潔兒進了屋,才失望地轉身離開。

  推開家門,屋里的兩個陌生人同時投過疑惑的目光,其中一個人幾年前來過季位家,他是王柱子,面容和善,吃驚地問季位:“原來這是你的孩子?長大了沒認出來。我們倆這一路上,就只遇到她一個人,這天寒地凍的,你怎么能讓孩子清早出門?你看把孩子凍成啥樣了?!彼p手捂住潔兒的小臉,心疼地埋怨季位,順手接過潔兒手上的凍肉,將她的兩只小手握在手心里搓。季位則蠻不在乎地說:“沒事兒,小孩子跑的快,不冷。”王柱子沒好氣地說:“你是鐵石心腸,不冷?你出去試試,我們都穿著皮襖,你問馬孝發(fā)冷不冷。”那個叫馬孝發(fā)的人,一臉麻木的表情,他認同季位的說法:“孩子跑得快,不會冷的?!被仡^又去端詳?shù)窕揖摺K麄z顯然也剛到不久,身上的皮襖還沒脫。

  門開了,一股冷風乘機而入,季位的妻子雙手捧著柴禾閃身進屋:“這天也太冷了,潔兒清早就出去怎么受得了?”她放下柴使勁地搓手搓臉。

  她姓樸,名水花,娘家住在三十多里外的后鄉(xiāng),中等個子,五官端正,性情溫和,嫁入季家后很少回娘家,她認為自己的兄弟姐妹多,孝敬父母不差她一個人,而季位是獨子,孝敬公婆才是自己的責任。她常年紡紗織布,忙碌不停,家里的開銷基本靠她賣布來維持,由于婚后十幾年沒給季家生下男丁,家庭地位卑微,在季位面前百依百順,雖然她盡心盡力的持家,卻沒換來家人的尊重。她對王柱子說:“這孩子乖,讓她干啥就干啥。這天氣,那個大女兒,只怕是錐子扎到身上也趕不出去的?!奔疚徊荒蜔┑負尠姿骸翱熳鲲埲?,就你話多,少說幾句,怕別人把你當啞巴?”

  連子坐在窗臺旁,一副沒睡夠的樣子,兩只手交替地摳著眼屎,不高興地說:“就是嘛,話那么多,怎么又說到我啦?我爸又沒讓我去!多管閑事!”樸水花尷尬地對客人笑笑,季位的語氣她早已經(jīng)習慣了,但是在外人面前還是不免有些難堪,她偷眼看了看三角眼的陌生人,那個人似乎毫不在意,她心想,看來他和季位是一類人。

  季位的家三孔石窯,坐北朝南,穿廊挑石屋檐,院落方正寬敞,左右圍墻,東邊石磨西邊石碾,南邊兩間瓦房,屋內(nèi)相同擺設,雕花家具、羊毛氈,中間正屋是父母的居室,只在過年時才回來住段時間。季位一家住西屋,東屋作客房,季位頗為得意地陪客人各處轉著:“家當都是父母掙的,鎮(zhèn)里還有一院房,兩個老人做點小生意,我是獨子,沒人爭家當?!?p>  馬孝發(fā)由衷地說,“好家當!你真是個福氣人,前世肯定燒了高香,托生到了福窩。”

  季位嘆口氣說:“不如意啊,沒兒子,好家當留給誰呀?哪有你們的福氣好?!?p>  王柱子說:“你才正當壯年,不一定要生幾個兒子呢,我倒是希望生個女兒,可偏偏不來,卻生了三個兒子,眼下管飯都夠嗆,能吃的很,一年到頭忙的我是腳后跟打屁股。”

  馬孝發(fā)說:“人這一生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季位,你知足吧,你的婆姨性格好,在人前要給人家留個面子,我這是頭一次來你的家,你看她多難為情。”

  季位說:“她這人持家過日子還行,就是太沒個性,唯唯諾諾的,沒事兒,我們也習慣了?!?p>  王柱子說:“你呀,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給你遇上個母夜叉,你就滿意啦?!”三個人說著話,走進東屋,炕桌上早已備上了酒水飯菜,屋子里暖融融的,樸水花腰上系著圍裙,客氣地站在旁邊。王柱子和馬孝發(fā)同聲贊賞:“季位好福氣呀,有個麻利的婆姨?!睒闼▌倻蕚淇蜌鈳拙?,被季位攔住了話,“沒你的事兒了,快出去吧。”樸水花應聲走了出去。

  三個朋友上次聚會余興未盡,約定今天來季位家小聚的,大家興趣相投,東拉西扯,談興越聊越濃,話題又轉到了家長里短。

  王柱子不勝酒力,臉紅到了脖子根,腦袋卻清醒,他誠懇地對季位說:“我想要個女兒,把潔兒給我吧,咱換著養(yǎng),我的三個兒子你隨便挑?!?p>  馬孝發(fā)不等他說完就說:“你倒是會算計,看上季位的家產(chǎn)了?”

  王柱子惱了,臉紅脖子粗地反駁道:“我還沒說完呢,你怎么這樣看我?季位又不是七老八十,你就敢斷定人家這輩子生不出兒子?我是說,他認干兒子,我認干女兒,你竟然想歪,這事不提了!不提了!你看你,長得三角眼、黃眼珠,就知道肚子里不長好下水?!?p>  馬孝發(fā)的酒量大,知道玩笑開大了,連忙道歉:“我說笑的,你怎么開不起玩笑?我認錯,自罰三杯。”他一連倒上三杯喝干了。

  季位也趕緊打勸轉移話題:“都喝高了,不能再喝了,要出丑的,不妨我們輪流講書吧,如何?”

  馬孝發(fā)忙接話:“這個主意好,王柱子你先講。”馬孝發(fā)這樣一說讓王柱子消了氣,他也順勢就坡下驢,借著酒勁扯起嗓子開講。

  聲音傳出窗外,幾個在路邊曬太陽的老漢聞聲而來,季位讓他們再叫些人來聽,人多講得帶勁兒,又讓樸水花趕緊撤下炕桌,三個人要輪流講典故,換人不換書。老漢們一聽有這好事,馬上走到馬路上,吆喝幾聲:“說書啦!想聽的快來?!鼻f稼漢們一到冬天,除了吃飯便是睡覺,閑的無聊,聽到吆喝,不一會兒來了幾十人,炕上坐不下,蹲在地上,個個叼著旱煙,滿屋子的烏煙瘴氣,一邊聽一邊還不時地評論著:“這書場擺得過癮,比劉師講的好?!薄澳钱斎焕玻@三個都是文化人,都是照書本上講的?!?p>  劉師是個盲人,常年在這一帶彈三弦說書,走街串巷地討生活,典故都是由師傅的師傅口口相傳,早已不是原汁原味了。

  王柱子和馬孝發(fā)又住了兩天,三個朋友惺惺相惜,相約下次在馬孝發(fā)家再聚,具體時間待定。誰也料想不到,這一別,竟然在十年后,且無緣聚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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