靄云沉沉。
奧蘭學院的高墻,仿佛也逃不過雨季的洗禮,傾雨欲來,風滿殿。
我坐在枯樹前依舊干燥的走廊上,看著枯樹一角出現(xiàn)的一抹嫩芽,宛如荒原中的一抹綠色。
沒有預料到,即使是秋末枯樹也不甘寂寞。
靠在木門上,我一手夾著書籍,一手搭在腦后,悠閑地想要度過這平靜的時間。
不過總會有人去試圖打破我的沉寂。
果不其然,我的身旁輕輕搭上了一個人的手臂,不需要回過頭,單憑這股芊芊然的氣息,我就猜到了是秦藍。
她身著藍白漸變的連衣裙,胸前綁著交織的線系,一抹皙白色與淡淡的溝痕落入我的眼眸,異常奪目。
倘若帶上一個王冠,或許就是從藍天中走下云層的公主。
“你每天都在看這棵樹,不會無聊么?”
秦藍順著我的目光,將視線放在了后院。
“以前也有人這么說,”
我聳了聳肩膀,“后來她死了。”
“哦?你再說一遍?”
秦藍挑了挑高挑的眉峰,嘴角露出了一抹挑釁的弧度。
“沒什么。”
我連忙笑了笑,掩飾著眼中的心虛。
“吶,大忙人怎么今天有時間來找我?”
我翻了一頁,看著書面,輕輕問了一句。
“你好像在……撒嬌呢?!?p> 秦藍突然在我的耳邊開口,徐徐的暖流落入耳廓,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開個玩笑,”秦藍的眼中掠過一抹狡黠的神情,隨后又恢復了正常,“我想問你一件事?!?p> “什么事?”
我沒有抬頭問著她。
“你對轉(zhuǎn)殿,有興趣么?!?p> 她的一句話,先是輕輕融入我的耳邊,隨后重重敲擊了我的心頭。
我聽過這個名詞。
很簡單,她想讓我離開第九殿。
我?guī)缀跏撬查g就感覺到了她的話中有話,隨后視線停頓在了書面上,許久才抬起視線放在了她的身上:“你認真的?”
“我像開玩笑的人么?”
“像?!?p> 我半開玩笑地回答。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任何這方面的事情,即使是與第九殿沒有任何的淵源,但我從來沒有想要離開。
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我回答得樣子,好像小丑一樣,瞬間就被秦藍給識破了,她看出了我在轉(zhuǎn)移話題。
秦藍坐在了我身邊,托了托香腮,靜靜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欲言又止的樣子。
而在這時,我的余光就瞥見了一道救命稻草。
“安妮娜?”
我故作平靜地合上了書籍,看向了身后這一道忽然來到劍道館的身影。
之所以故作,其實我自己清楚,基本上周末的這個時候,安妮娜總會跟琉璃待在劍道館,不是練劍,就是練習那令人神經(jīng)錯亂的國際象棋。
或許在我脫離了安妮娜的魔爪之后,她將這個魔爪放在了琉璃身上,而每一次,琉璃都是情理之中地一臉萌萌然,輸在了安妮娜手里。
“哦?你們兩個,在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安妮娜似是看出了我的眼神緊繃,也是眼中有些戲謔地看了我與秦藍一眼。
“我……”
我的話來不及說出口,秦藍就是微微撇了撇頭,打斷了我的言語:“我跟他在談戀愛,你信么?!?p> 這句話,瞬間停止了我與安妮娜的思緒,我甚至無言以對。
“我說,”
一句久而未聞但卻十分悅耳動人的聲音,經(jīng)過空蕩蕩的劍道館,落入了我的耳邊,我輕輕抬頭,一眼就是看到了我仿佛一直期望的身影。
琉璃還是一合身的黑色。
長袖衣物裹身,外披一件短袖外套,毫無妝色的臉龐卻是依舊的靚麗動人,她的眉宇透著一抹從來沒有過的冷淡之色,看向了我身邊的秦藍:“你是不是忘記了,奧蘭學院法則第八十三條?!?p> 熟悉的開場白,熟悉的語氣。
我自己也是不清楚多久沒有聽到琉璃的言語聲了。
“我好像忘記了呢。”
突然的針鋒相對,秦藍反而沒有一絲示弱的表情,而是淡漠地起了起身,看向了琉璃。
“沒有經(jīng)過殿堂執(zhí)事的允許,旁人不允許隨意出入其他八殿的殿堂,現(xiàn)在記起來了么?!?p> 琉璃右手叉腰,回了一句。
“哦?這里是第九殿堂?”
秦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琉璃,眼眸輕輕瞇了些許。
“你是在質(zhì)疑我么?!?p> “沒有呢,而且我今天是來找白的,貌似跟你也沒有什么關系吧?”
“那你是在質(zhì)疑奧蘭學院的法則么?”
“你要真這么想的話,我也不會解釋什么?!?p>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溝通一下?!?p> “我也這么覺得?!?p> 下一刻,一股劍拔弩張的氣勢瞬間布滿了整個劍道館,緊繃的氣息緩緩蔓延開來,甚至覆蓋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兩個的樣子,安妮娜第一次表情上多了一抹淡淡的頭疼感,她揉了揉眉宇,正準備開口說什么。
唰!唰!
只是,幾乎是同一時間,琉璃拂開了自己的黑色短袖外套,右手瞬間握住了空氣中眨眼間實體化的細劍,而對立面的秦藍,也是解開了發(fā)圈,三千藍絲披落之時,長錘的黑影也是籠罩了下來。
嗡嗡。
只是兩道視線在半空中交織,就有一股莫大的元素威亞扭曲在了空氣之中,仿佛兩個人的任何動靜,都會打破這片平靜。
“喂……”
安妮娜還來不及說什么,剎那間,兩個人的身影突然踏出了三步,三步之后,兩個人的距離不足兩米。
當當當!
一劍一錘,完全不成比例的武器倒映在我與安妮娜兩人的眼中,刀光劍影迸射著點點火花,只是眨眼間,兩個人的武器已經(jīng)相互交織了不知多少次數(shù)。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這兩個身影,一個身為第一,一個身為第二。
一個沉默寡言,一個捉摸不透。
一個暴力,另一個更加暴力。
我真的是沒有預料到,這兩個人還能真真正正地當著我的面如此兇悍,說實話,不興奮的話是假的。
只是我沒工夫去看她們瞎鬧什么。
唰唰!
與此同時,秦藍與琉璃仿佛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兩個不約而同地退開一步,秦藍抬起長錘,琉璃抬起細劍,互相遙遙直指對方。
“曼陀?!?p> 琉璃右手握劍,左手輕輕勾勒出了一道花紋的紋路,一抹鮮紅色澤的光芒霎時間籠罩了整個劍道館,地板猶如披上了鮮血的外衣,陰沉瞬間涌入了所有人的心頭。
咻。
琉璃的左手剛剛落下,卻見秦藍的纖手不知何時放在了長錘錘身:“圣之光?!?p> 一抹淡淡的金色瞬間涌動在了我的眼眸中心,甚至連后院也被這一刻的璀璨,映射地洞若觀火。
一道艷紅,一道燦金。
澎湃的威壓惹動整個劍道館的空氣,兩個人的元素還未交鋒,呼嘯的風勁就是傳遞出了兩個人氣勢上的可怕。
如果這兩個人出手的話……
后果不堪設想。
她們的視線直指著對方,宛如雷霆交織,隱約間,殺氣迸射。
看著這一幕,我輕輕呼了口氣,緩緩走到了她們兩人之間。
“夠了!”
我看著她們,冷冷地開了口。
或許是我第一次這么開口,她們的氣息忽然停頓了下來,都是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你還想損毀劍道館么?”
我看著琉璃,冷冷地看著她,這種冰冷,也許我自己也無法感受到多么地寒冷。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第一次眼中出現(xiàn)了遲疑:“我……”
我沒有聽她說什么,而是轉(zhuǎn)身看向了秦藍。
秦藍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接著我在她驚異的目光中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她驚得下意識收回了那一柄還泛著璀璨金色的長錘,任由我?guī)еx開了劍道館。
頭也不回。
我沒有看見琉璃最后目送我的神情,只是就這么握著秦藍的手腕,離開了劍道館。
——
轟。
當我?guī)е厮{離開時,灰霾似的天空,突然落下了一道驚雷,一抹淡淡的蒙蒙雨灑落在了整個奧蘭學院。
啪嗒。
稀稀落落的雨點滴落在秦藍手中的透明雨傘上,順著一抹痕跡,落在了我與她之間的地面上。
我跟她走在回去宿舍的路上。
我沒有看她臉上的任何表情,兩個人就這么沉默著,隨著細雨走下去。
迎面來往躲避雨點的身影也沒有吸引我的視線。
本是熙熙攘攘的道路,因為這場雨,而淹沒了本是喧鬧的學院,僅有我與秦藍。
沒有話題,也沒有開口詢問什么的力氣。
一路走來,直到秦藍停在了一處宿舍前,我只是明白她到地方了。
我與她第一次,這么沉默著,沒有任何的問候,沒有任何的交談,就是這么詭異而又正常的氣氛,籠罩著我和她。
“我到了。”
秦藍看著我,簡單地開了口。
我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后側(cè)過了身,準備離開。
她忽然將傘遞了過來。
啪嗒。
雨水打在我露在傘外的肩膀上,我沒有接過傘,而余光中,我感覺到了秦藍的欲言又止。
我抬起視線,看著她回了一句:“想問什么?”
“你……是在擔心我么?!?p> 秦藍扣緊了握著傘柄的手指,問我。
我看著她,聽著雨水零散地打亂我的一處發(fā)梢:“沒有?!?p> 噠。
她看著我,忽然向前一步,以一種想要靠近的動作呈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
唰。
我一把握住了她握著傘柄的手,硬生生地止住了她的腳步,我輕輕將她的手推了回去,將我自己徹底暴露在了雨傘外。
“再見?!?p> 我停頓了一下,又接下來了一句:
“還是不要再見面了?!?p> 雨水仿佛因為我的這句話突然瓢潑了些許,宛如海浪一樣侵襲在道路上,一圈圈漣漪泛濫在我的腳邊,試圖淹沒我離去的腳步。
她的眼角,我看不清那是雨水,還是什么,一抹淡淡的痕跡,刺入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