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李元露抱著長箏下臺時,腳步一滑跌倒在地,摔了個底朝天,頓時臺下傳來一陣嬉笑。
這哪里還有方才大家閨秀的模樣,簡直顏面盡失。
李元露的一張臉脹的通紅,秋屏連忙把她扶起來。
李元嘉好笑的看著這一切,她早就知道今天李元露會出丑,因此一點也不意外。她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水,口中輕輕的發(fā)出了一聲“嘖嘖?!?p> 倘若不提兩人的新仇舊恨,李元嘉其實倒是挺欽佩李元露的。李元露有志向,想往上爬,她從4歲的時候便開始練習(xí)長箏,每天晚上,侯府都能響起悠揚的琴聲。
因此不怪她有這個自信,因為李元露確實有展示自己琴技的資本。
前世那個刁難李元露的將軍府大小姐此刻果然也發(fā)話了。
她身著一襲干爽利落的月白長袍,頭發(fā)也梳的極為干練。這個將軍府的大小姐小時候跟著南征北戰(zhàn)的將軍在邊關(guān)長大,就在前兩年才隨著父親兄長回京,因此為人大大咧咧的沒有小女兒家家的那些彎彎繞繞。
她正喝著茶,看著眼前這一幕“噗嗤—”一聲笑了:“好像一只蛤蟆?!?p> 坐在臺上的皇后臉色黑了黑。這個姑娘她也是知道的,是闊馬大將軍的嫡女常明月,在邊關(guān)那里長大,為人很是不講究規(guī)矩。原先她沒想著邀請常明月來參加賞花宴,畢竟她可不想讓如此一個粗鄙女子當(dāng)自己的兒媳婦,然而她的父親掌握著邊關(guān)的兵權(quán),如今回京也是手握重兵,倘若皇兒娶了她.......
皇后的心思百轉(zhuǎn)千回之間,坐在臺下的眾貴女們聽到常明月的話笑的更加放肆了。
李元露如同一只被煮熟的鴨子站在臺上,手足無措,大眼睛中隱約有淚水打轉(zhuǎn),看起來甚為可憐。
她用請求的目光看向劉思雨,卻見劉思雨直接把頭一扭不去看她。
然而就在這時,李元嘉開口說話了。
李元嘉站了起來,先福了福身,又道:“原先姐姐身子便有些不適,但是想著今日是個好日子,便堅持著來賞花宴。她來的時候還說聽聞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染了些風(fēng)寒,她心下?lián)?,所以才想著來看看。剛才皇后娘娘您一出現(xiàn),我三姐便松了口氣,還道皇后娘娘氣色好,她便放心了?!?p> 說到此她一頓,扭頭看向手足無措的李元露:“是吧姐姐?”
李元露感激的望向她,連忙點了點頭。
“姐姐身體不適才會當(dāng)眾滑倒.....還望眾姐妹不要取笑姐姐。”
臺上的皇后聽聞此話,面色稍緩。她點了點頭道:“身體不適就下臺好好歇著吧?!庇址愿览蠇邒叩溃骸敖o南昌侯家的三小姐添些熱茶水,這孩子倒是有心了?!?p> “謝謝皇后娘娘?!崩钤蝿傊匦侣渥赃叺奈撼痪腿滩蛔〈了骸澳阍趺椿厥??還幫著她?!?p> 李元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的好姐姐,我當(dāng)然要幫著她啊?!彪S即又往嘴巴一直沒有歇著的魏楚一手里塞了塊點心:“多吃多看多聽少說。”
魏楚一撇了撇嘴,聽話的吃起糕點了。
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幾個貴女展示才藝,她們的才藝無非就是彈琴作畫跳舞,看得人好生無聊。
李元嘉剛打了個呵欠,就見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上臺了,竟然是常明月。
常明月一上臺,就爽朗一笑:“哈哈,給大家展示一個你們沒看過的。”說著便開始翻起了跟頭,她的姿勢很利落,動作很優(yōu)美,然而這不雅的舉動看的眾貴女們一張張俏臉紛紛失色。
連一向淡定的李元嘉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幾下,而她旁邊的魏楚一一向不著調(diào),此時竟然賣力的鼓起了掌:“好!好!好!”
再看臺上的皇后,此時臉已經(jīng)黑的如同鍋底了?;屎蟮拿碱^青筋跳起,還是沒有下令制止。
常明月連續(xù)空翻了好幾下,一張小臉上滿是汗水,終于她停了:“民女展示完畢,此功夫在民間有個稱呼叫“翻跟頭”,民女為了展示這個足足練習(xí)了半個月之久?!?p> 皇后道:“瞧把你累的啊!快點下來歇息歇息,不愧是將軍府家的姑娘,好本事!”
就這樣常明月在萬眾矚目之中下臺了。
又有幾個貴女上臺,然后賞花宴上半場就結(jié)束了。拔得頭籌的是李元露,她得了皇后賞賜的簪子,眉目里都是春風(fēng)得意:“皇后給的簪子就是不一樣。”
李元嘉道:“是??!真讓妹妹好生羨慕。姐姐可要慎重保管??!”
李元雪和李元衫也均展示了才藝,卻比不上李元露。兩人看著表情沒有什么變化,施施然地走在眾貴女的后列。
賞花宴一向有上下兩場,上半場主要是讓眾貴女展示自己,下半場就是要在后花園里看花了。
當(dāng)然,今天的男主角皇三子姬無辰也要登場了。
果然眾貴女正跟在皇后身后游園賞花,便見前方有幾個男子。
為首的一人身穿一襲蟒袍,他的容貌與皇后有三分相似,長得極其俊美。一雙桃花眼仿若滿含秋波,高挺的鼻,下面是接近于水的的薄唇。
他見了皇后,迎面走了過來道:“兒子見過母后?!毖劬s不動聲色的在眾貴女之中打轉(zhuǎn)。
魏楚一屏聲附在李元嘉耳邊道:“賊眉鼠眼?!?p> 魏楚一這句話可沒說錯?;嗜蛹o辰空有一副秀美的皮囊,暗地里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绔。此人膽小好色,不堪大用,還未及冠時便和宮里的宮女們廝混,后來有了自己的府邸后常常隨著自己的狐朋狗友去青樓閑逛,美名其曰“赴知音”。
這些事情都是在前世姬無辰成親后傳出來的。姬無辰雖然不堪大用,但是皇后卻是有著一番好手段,把這些齷齪事情都壓住了,而皇后錯就錯在給姬無辰選的妃子上。
前世李元露并未拔得頭籌,頭籌給了兵部侍郎家的一個女兒。那個女兒后來也成為了三皇子妃,受夠了姬無辰紈绔的性子,哭著把事情鬧到了娘家,隨即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李元嘉也是無意中聽聞的。思及此她眸色斂了斂。
姬無辰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看上了誰,樂呵呵的沖著自己的母后耳語了幾句。
皇后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李元嘉偷偷瞥著那母子二人,剛一抬頭,卻撞進(jìn)另一個人的眼睛中。
那雙眼睛是李元嘉曾看過無數(shù)次的眼睛。李元嘉一向很喜歡顧北遲的眼睛,她總感覺顧北遲那雙淡漠的眼睛只有望見自己,漆黑的瞳色中才會染上一些色彩。
顧北遲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呢?李元嘉一直看不懂。顧北遲爭奪權(quán)力,感情淡漠,才貌出眾,心機(jī)深沉,可他也會在夜晚輕輕的抱住李元嘉,在她耳邊說:“我好喜歡你。”
李元嘉也沒想到今天她會遇到顧北遲。
彼時她和顧北遲素不相識,在賞花宴熱鬧的人群中,兩人隔著人海遙遙相望,仿若過去了一個世紀(jì)。
顧北遲的眼睛依舊如此,漆黑而又深邃,定定地望著她時,她便覺得此時顧北遲的全世界只有她。
李元嘉一滋生如此想法,便忍不住在心里唾棄自己:怎么了李元嘉,你忘了他是怎么對你的嗎?你忘了他最后十里紅妝娶了旁人為妻了嗎?你還在這里幻想他只喜歡你?真可笑。
她咬緊牙關(guān),錯開顧北遲的視線。此時貴女們正隨著皇后向前走,李元嘉一步步接近顧北遲,又與他錯開,然后兩人越走越遠(yuǎn)。一旁的魏楚一絲毫沒有察覺,嘴巴說個不停,快樂的樣子讓李元嘉心生羨慕。
她好像.....很久沒有如同魏楚一一般快樂了。
賞花宴終于結(jié)束了。李元嘉坐回馬車?yán)锓氯羰チ怂械牧?。她的腦海中不停回想著顧北遲的那一雙眼睛,然后整個人籠罩在沉密的哀傷里。
坐在她對面的李元露自顧自的看著手里的簪子,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欣喜若狂。馬車晃晃悠悠的駛離這座巍峨的皇宮,又晃晃悠悠的穿過滿是人味的熱鬧集市,最終回到了南昌侯府。
與此同時,魏楚一伏在桌案前。
她此時只身披一件粉色斗篷,整個書房的墻壁上鑲滿了南海珍珠。許是剛洗過澡,她的頭發(fā)濕漉漉的放在身后,手里的毛筆不停的在一頁紙上圈圈點點,最后停在了一個名字旁。
回想起那兩人孰若無人的對視,魏楚一勾了勾嘴角,她輕松的癱倒在梨花木椅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染上了些笑意:“有意思?!?p> 她伸出了自己白嫩的手。那雙手在碩大的夜明珠照耀下,能清楚的看見骨骼分明的指節(jié),修長的手指上有一層薄繭,如若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會是.....他嗎?
魏楚一想起了一些事情,于是乎她笑了起來,笑的淚花都快要出來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笑意,拿起擱置在桌上的毛筆,蘸了些許墨,黑色的墨水順著握筆人的手在紙上畫了一個圈。
圈里有一個名字:顧北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