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夏天,為了躲避無聊的生活,我進了屏鎮(zhèn)街上的中心幼兒園。
關于幼兒園的記憶,我的確是所剩不多。
只記得當時我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園子里打打鬧鬧,玩那些在金莊從來沒有見過的玩具。比如蹺蹺板啦,旋轉的小木馬和小羊啦、滑滑梯啦。我們成群結隊的站在滑滑梯后面,順著鐵質的梯子爬上去,然后滋遛滋遛的滑下來,綠色的滑滑梯被我們的屁股磨得掉了漆,又光又亮。
教室的后面還有一個很大的大沙坑,里面有一堆常年又細又軟的沙子,用手挖下去,還會感到很濕潤,像是剛被雨淋過。我很喜歡坐在那沙堆的旁邊,用它堆成各種各樣的我喜歡的小東西,有時候堆成一座城堡,幻想里面有一位王子,騎著大白馬沖鋒陷陣。有時候又在中間挖出一個圓形的陷阱,找來幾根干枯的樹枝交叉著搭在洞窟上,然后蒙上一層塑料膜(通常是幼兒園里吃剩下的方便面袋子),然后再用干燥的沙土蓋在上面,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來,甚至你仔細看也發(fā)現(xiàn)不了,有幾次我玩忘了,自己掉進自己挖的陷阱里這種事也時有發(fā)生。
隱藏好陷阱之后,我就會悄悄地坐在遠處,等待著哪個小朋友不走運的踩上去,然后“啊”的一聲,看他的左腳或者右腳陷進陷阱里面去。陷阱里當然是沒有上面危險物品的,最多不過是撒一泡尿而已,但是每每看到有人陷進去,我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成就感和愉悅感。
毫無疑問,每一個幼兒園都有它的鎮(zhèn)園之寶,而我們園子里的鎮(zhèn)園之寶就是那座巨大的海盜船。
在那時的我看來,這艘鐵船如此高大地矗立在園中空地的中央,跟那些神話傳說中的大海船也沒什么兩樣。大鐵船上面伸出兩根很粗的鐵管,頂端帶有一個圓形的空心鐵環(huán),像是兩根粗大的胳膊,四只大鐵腳支撐著一副平行的支架,支架的橫梁穿過那空心的鐵環(huán),這樣只要在船頭和船尾用力一推,它就會像一只大秋千一樣蕩來蕩去。
船頭和船尾的位置照例被大班里面的男孩占據,小班的孩子們如果運氣好,則可以進入船的中央坐著,不過這樣也就體會不到船頭和船尾處蕩來蕩去的刺激,而我雖然是大班,卻因為比較瘦弱,很少有機會能坐在船頭上乘風破浪。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我們擠上船去的熱情,每當課間鈴聲一響,一群男孩子們就像一窩狼狗一樣的沖上去,搶占最佳的位置。待到大大小小的孩子各自坐定之后,那坐在船頭上的幾個個子高力氣大的男生就會跳下船來,用力把船推動起來,然后趁著最低點坐到船上去,然后大船就在一片尖叫聲中搖著搖著沖上天去,每當有“哇!——”的一聲大喊,那一定是大海盜船沖到了最高點,滿船的孩子就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
幼兒園里是沒有什么學習可言的,當然也就無所謂考試了。而男孩子們獲得尊敬和地位的方式自然也就不是誰的學習成績好,而是誰更會打架,更能摔跤。
所以男孩子課間的另一大活動就是打架。
不要以為個子高身體壯就可以穩(wěn)操勝券,實際上打架或者摔跤是一項非常有技巧的運動。長得高大而愚笨者,如果被比他矮瘦的對手摔倒,那便更加惹人恥笑,顏面掃地。在我們園子里,公認的打架王者就是一個名叫東方的男孩。東方的個子并不高,身材長得又黑又瘦,但卻格外的有力氣,也很會摔跤,更是男孩中的常勝將軍。我常常可以看見東方一個人站在沙堆的旁邊,如果有誰不服氣去挑戰(zhàn)他,那不消幾秒鐘,就會被他一個跟頭摔倒在腳下。
于是東方就很受我們這些人的尊敬或者說敬畏,他其實并不是個仗勢欺人的壞孩子,只是會摔跤罷了。有一次下課時間,我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男孩子被他摔倒在腳下,他驕傲地大喊著:還有誰?還有誰能摔倒我?活像一只豎起尾巴的大公雞。不知怎么的,我的胸口一股血氣涌上來,大聲喊道:“我來!”東方頓時愣了一下,估計他也沒想到平時從來不會打架的我也會來挑戰(zhàn)他。但是很快,也許只有不到十秒的時間,我就被他拎著胳膊,一個背身摔倒在腳下。
事實上東方不是一個壞孩子,他只是比較會摔跤而已,因為他就住在鎮(zhèn)街上,就在我奶奶新家的對面,當然,這是在我奶奶家搬到街上去之后我才知道的。
幼兒園里的日子過去了,轉眼之間,秋天來了,園子里自己種的向日葵成熟了。
那一天,我們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我們的每一位老師臉上都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笑容,等到第二節(jié)課下課的時候,我們幼兒園的大喇叭響起來,告訴我們所有老師和同學都要到空地上集合去。
我們排好隊走到空地中央才發(fā)現(xiàn)空地中不知什么時候支起了兩口很大很大的鐵鍋,一股一股的香氣從鍋里飄出來——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大鍋一大鍋的炒葵花籽!難怪這么香!
那天,我們每個小孩和每個老師都分到了一大把葵花籽,園長老師親自用一根大鐵鏟從鍋里盛出來,裝在我們實現(xiàn)發(fā)的用報紙疊成的紙筒里,大家邊笑邊吃著,整個幼兒園里的到處彌漫著炒瓜子的香氣。
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炒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