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最終

　　弓兵應該是擔心如果說出自身愿望，會不會引起內(nèi)訌吧。菲歐蕾對他搖搖頭，否定了他的擔憂。

　　“你不用擔心，我不打算告訴任何人。我身為你的主人，當然該以你的愿望為最優(yōu)先吧？”

　　“……主人，謝謝你。另外，也希望你不要對我的愿望一笑置之?！?p>　　“這是當然。”

　　弓兵有些羞赧地低頭。

　　“我的愿望很任性……我希望能取回寄放在神明那里的東西?！?p>　　“寄放在神明那里……該不會?！?p>　　“嗯，我的愿望是希望普羅米修斯將我寄放的『不死』特性歸還給我?！?p>　　菲歐蕾在執(zhí)行召喚之前，理所當然徹底查閱過所有關(guān)于喀戎的傳說。喀戎雖然留下許多傳說，例如他不幸的身世與教導過許多英雄的事跡；但其中最有名的，應當就屬他是如何化身為天上的射手座吧。

　　他不幸被大英雄?？肆λ古c半人馬族人之間的斗爭連累，?？肆λ股涑龅木蓬^蛇毒箭不小心射中了他的膝蓋。

　　喀戎是不死之身，所以不會因此死亡。但長期苦于九頭蛇毒煎熬的他，最后終于無法忍受，請求宙斯將自身的不死特性轉(zhuǎn)嫁給普羅米修斯。宙斯心疼最終以這種方式得到安息的喀戎而讓他升天，據(jù)說他就此化身為高掛天空的射手座。

　　“我并非覺得失去不死身很可惜，只是我的不死特性乃父母贈與我；放棄了這個特性，那我就等于是喀戎，又不是喀戎了?！?p>　　男子靜靜地低語對父母的敬愛之意。

　　“──可是弓兵，你……”

　　菲歐蕾說到這里連忙住口，因為再說下去就等于侮辱對方。依照傳說，喀戎是化身成馬匹的父親，大地與農(nóng)耕之神克洛諾斯與女神母親菲呂拉交媾后產(chǎn)下。但菲呂拉生下他之后，看到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為馬的模樣卻悲嘆不已，最終變成一株菩提樹。

　　也就是說，凱隆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情，而他本人想必比任何人都更理解這點。

　　弓兵帶著沉穩(wěn)的表情，像要貫穿菲歐蕾的眼眸般直直看著她。

　　“……確實，我沒有受過父親與母親疼愛。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取回能證明我們血緣的象徵?！?p>　　這么說完后，他顯得有些抱歉地繼續(xù)說：

　　“我不否認我的愿望充滿私情私欲，說起來就算現(xiàn)在恢復了不死之身，我想也不會有什么改變。只不過，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對喀戎來說，這還是他與父母之間的些許聯(lián)系。

　　“弓兵……我的愿望也充滿了私利私欲，因為我想要那座圣杯，只是希望它能『治好我的雙腿』而已?！?p>　　菲歐蕾?佛爾韋奇?千界樹的腿不能動，這跟她的魔術(shù)回路有密切關(guān)連。她的魔術(shù)回路在雙腿上，但從她一出生，魔術(shù)回路就發(fā)生突變，導致她的雙腿完全喪失功能，有時候甚至會被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要說治療方法當然有，不過必須摘除她身上所有魔術(shù)回路，這等于要她放棄魔術(shù)師生命。

　　菲歐蕾修習人體工學與降靈魔術(shù)，學會如何給派不上用場的雙腿找出替代方案。降靈可以代替她無法動彈的雙腿完成任務，使用掃把也可以在空中飛行。

　　但這畢竟不是自己的腿，同時她身為佛爾韋奇家的繼承人，無法也不想舍棄魔術(shù)。

　　所以，她只能指望圣杯帶來的奇跡。讓魔術(shù)回路維持現(xiàn)狀，并使雙腿恢復功能。啊……多么奢侈的愿望啊。

　　“原來如此，因為不想犧牲任何一邊，所以只能寄望奇跡發(fā)生?！?p>　　“是的……弓兵，與你切身的愿望相比，我的愿望根本渺小不已，膚淺又丟人?！?p>　　“會嗎？我能理解要魔術(shù)師拋棄魔術(shù)有多么沉重，也能理解以自己的雙腿立于大地有多么愉快。這并不膚淺，你也無需因此感到羞恥?！?p>　　菲歐蕾心想“就是這樣”才膚淺。她心里明白，當自己說出愿望的時候，弓兵會安慰自己，也知道他會用這樣的說法安慰自己。

　　當然，菲歐蕾沒有說謊。她的確想要治好雙腿，心里也認為這個愿望很奢侈。即使如此，她依然打算以魔術(shù)師身分取得萬能愿望機圣杯、所以不需要軟弱、引起他人同情的話語。

　　然而，她卻以軟弱……沒自信、覺得自己的愿望很可恥的態(tài)度訴說，明明沒必要這樣做，這只是與生俱來的體質(zhì)。為了避開成為中心焦點而表現(xiàn)得謙虛且戒慎恐懼，且她從不覺得這種虛偽假裝很可恥──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弓兵，謝謝你。”

　　菲歐蕾紅著臉說。嗯，希望獲得稱贊，而且不要別人，要來自這位弓兵對自己的稱贊。希望他伸手摸摸頭，希望他在耳邊低語慰問。然而，菲歐蕾也覺得總會下意識表現(xiàn)出引人同情態(tài)度的自己非常可憎。

　　真的，非常膚淺──

　　盡管如此，弓兵的一番話還是令她露出微笑。菲歐蕾懷著這種與戀情和愛意不同，有些清純又有些扭曲的情意，緩緩閉上雙眼。

　　“弓兵，看樣子藥物生效了，我先睡一會兒，你可以自由行動?！?p>　　“主人，我明白了?！?p>　　弓兵輕巧地不發(fā)出任何聲音，退出了菲歐蕾的房間。

　　卡雷斯?佛爾韋奇?千界樹其實不想?yún)⒓邮裁词ケ瓚?zhàn)爭，說得更直接點，他根本不想當什么魔術(shù)師。他喜歡魔術(shù)。親手掌握科學無法解釋的沒道理現(xiàn)象，這種快感不是其他事物所能比擬。

　　但是即使如此，他并不想把一輩子都奉獻給魔術(shù)。畢竟魔術(shù)師雖是人類，但變得不是人類，都是些“非人哉”的家伙們。確實，現(xiàn)在不像中世紀那樣，可以為了鉆研魔術(shù)而一口氣殘殺好幾千人，可也只是因為不想讓魔術(shù)暴露于普世之下。

　　魔術(shù)師是跟所謂人情、溫柔等好聽話相去甚遠的求道者。這就是魔術(shù)師的本質(zhì)──而卡雷斯并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卡雷斯被要求學習魔術(shù)的理由其實很過分，因為他要當姊姊菲歐蕾的備胎，就只是這樣的存在。說起來，卡雷斯自己也樂意接納這點。要背負一整族的命運太沉重，但學學魔術(shù)倒是輕松得多。

　　時光飛逝，菲歐蕾成為佛爾韋奇家當主，等她看到千界樹一族族長的位子時，卡雷斯也開始摸索其他道路。要當一個沒有任何成就的魔術(shù)師終老一生，還是去追求不一樣的人生呢？

　　在這個時候浮現(xiàn)出來的，就是這場圣杯大戰(zhàn)。當初，卡雷斯只被任命支援菲歐蕾，但他一造訪羅馬尼亞，令咒便跟著浮現(xiàn)。

　　這么一來也沒什么好說，就算其他熟練魔術(shù)師的嫉妒眼神讓他不便發(fā)表意見，但他也不得不以主人的身分參加這場圣杯大戰(zhàn)。

　　很幸運的，他馬上就從菲歐蕾的知己自由魔術(shù)師手中買下“弗蘭肯斯坦的設計圖”，是可用來當作觸媒的圣遺物。

　　順利完成召喚，同時借由人工生命體供應魔力，以及她本身的寶具可以輔助供應魔力兩種方式，解決使役狂戰(zhàn)士時影響最大的消耗大量魔力問題。

　　眼前的問題只剩下一個。

　　“……那家伙，真的強嗎？”

　　這問題不大，卻很重要。狂戰(zhàn)士……真名弗蘭肯斯坦的她，狂化等級意外很低。雖然沒有辦法說話，但能分辨敵我雙方，也可進行簡單的溝通交流。

　　不過……卡雷斯怎么樣也弄不懂，為什么原本應該是身高超過兩公尺的高大男人的弗蘭肯斯坦，現(xiàn)在卻變成了可以用楚楚可憐來形容的少女模樣。他沒有像鮑里斯?卡洛夫或勞勃?狄尼洛那樣的立場，原本以為是一個不小心召喚出弗蘭肯斯坦的新娘，但看來她就是弗蘭肯斯坦──說得更正確點，是弗蘭肯斯坦博士創(chuàng)造的人造人──這點應該沒錯。

　　這個少女真的能作戰(zhàn)嗎？這就是卡雷斯當下的煩惱。

　　這樣的她卻不顧會給主人帶來的負擔，總喜歡實體化在城內(nèi)徘徊。雖然要她靈體化、實體化的主權(quán)掌握在卡雷斯手上，但強迫她靈體化惹她不高興也很困擾（她不高興的低吼聲會在腦袋里回蕩）。因此，現(xiàn)在他處于放置自身使役者不管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