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真沒想看戲啊
開場跳加官結(jié)束，百姓喜聞樂見的曲目就正式上演了。
帝王將相，文武百官，男女老少，仙神鬼妖，粉墨登場。
有清官斷案，有愛恨糾纏，有千古絕唱，有仙人傳說。
一曲接一曲，一幕接一幕。
可惜臺下觀眾都是平頭老百姓，衣兜比臉干凈，賞錢就不要想了。
喝彩聲倒絡(luò)繹不絕，滿堂響亮。
熱熱鬧鬧的一直持續(xù)至傍晚，戲班子收場人們才漸漸散去。
許易就近找了家客棧，隨意吃了些東西安心回房。
大遂沒有強(qiáng)制禁宵，但不鼓勵夜市。
晚上出來閑逛的人被巡邏捕快看見少不了一頓盤問。
要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那就上衙門跟板子說。
所以。
一到晚上，縣城里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道漆黑一片，空無一人。
許易借著客棧的油燈默誦一會兒大洞真經(jīng)，也早早就寢了。
時間來到半夜三更。
正睡得香呢。
耳畔忽的響起一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許易驚訝的睜開眼睛，皺著眉頭仔細(xì)聽了一會兒。
果真是集市那邊傳來的。
“什么情況...大半夜的不睡覺唱給鬼聽？”
黑暗中，許易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戶。
客棧就在集市不遠(yuǎn)處，與戲臺子約有數(shù)百米的距離。
他站在窗邊，探出些許身子看向戲臺方向。
映入眼簾的畫面讓他愣了數(shù)息。
天空陰云密布，百米外的戲臺卻一片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這可就不對勁了啊。
許易法力凝聚指尖，雙指在眼前輕輕一抹。
百米外的情形頓時如臨眼前，分毫畢現(xiàn)。
好嘛！
還真是唱給鬼聽！
臺上總共四道身影，個個非同凡響。
一個丫鬟，一個夫人，兩個家丁。
丫鬟挺著個大肚子，渾身濕漉漉。
夫人臉上胭脂白的嚇人，微笑的嘴角裂到了耳根。
兩個家丁更是兇神惡煞，滿臉黑氣，正綁著丫鬟將她往井里推——也不知道戲臺上哪來的井。
丫鬟唱的撕心裂肺，苦苦哀求。
夫人唱的蛇蝎歹毒，痛快至極。
兩個家丁雙手到處亂摸，摸著摸著一把將丫鬟推進(jìn)了水井里。
臺上這么刺激，沒想到臺下更精彩。
那些聚集在下邊看戲的哪是什么老百姓啊，分明是一只只猙獰恐怖的鬼怪！
吊死鬼舌長三尺，溺死鬼水草纏繞，冤死鬼面容扭曲，餓死鬼腹如大鼓。
有少半邊身子的，有渾身長滿瘤子的，有無頭的，有三頭的...
......
許易被惡心到了。
記憶中的確有從師傅徐酉道人口中聽說過‘鬼市’這么一回事兒，但真正見到還是頭一遭。
要不是讀了這么久的大洞真經(jīng)，他恐怕當(dāng)場嚇半死。
“晦氣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垮著個批臉，正準(zhǔn)備關(guān)窗來個視而不見。
沒想到戲臺上忽的跳出個身穿蟒袍的戲角，隔著百米跟他來了個深情對視。
許易身體僵硬了一秒，口中蹦出一句：“...操！”
“啪”的一聲。
窗戶被他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實。
“福生無量天尊，南無阿彌陀佛，我沒看見你，你也沒看見我...”
嘴里念叨著，許易轉(zhuǎn)身走向床沿，準(zhǔn)備蓋上被子給自己施加一層最強(qiáng)封印。
可剛蓋了被子沒多久。
客房外忽然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許易苦笑一聲，摸出了藏在衣兜里的六丁六甲護(hù)身符。
“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xù)。
“別敲了，我睡了?！?p> “咚，咚，咚”
“我真睡了?！?p> “咚，咚，咚”
“行了行了，再敲生氣了啊？”
“咚...”
“山川出炁，百靈結(jié)形。三官開扃，五帝合信?！?p> 許易開始念咒，不給點顏色瞧瞧，還以為貧道怕他呢！
三十六字驅(qū)鬼咒一出，效果立竿見影。
敲門聲馬上消失不見。
許易咧了咧嘴，繼續(xù)念：“浩師太華，流精洞靈，何神不使，何令不行，吾奉神令?！?p> 當(dāng)結(jié)尾“急急如律令”落下。
門外走廊傳來“砰”的一下撞墻聲音，隨后便是‘咚咚咚’的腳步逃離。
數(shù)息過去，客棧恢復(fù)了安寧。
然而。
許易卻睡不著了。
眼睛一閉，眼前就是咕咚咕咚冒著泡的人肉湯，這咋睡？
道行高深也有壞處。
別人看不見的，他能看見。別人聽不著的，他能聽著。別人碰不到的，他也能碰到。
世人都說神仙好，神仙他娘的也煩惱。
“我這還沒神仙的命，卻提早得了神仙的病...”
許易撓撓頭。
徐酉道人曾說過：鬼市只影響能看見它的人。
陰陽兩隔，不開法眼的情況下，鬼市就相當(dāng)于不存在。
所以，白馬縣百姓們該吃吃，該喝喝，嘛事沒有。
許易確定自己沒有開法眼——他閉著眼睛睡覺呢！
況且，鬼市范圍內(nèi)，張燈結(jié)彩的地方也就戲臺周邊，距離客棧這兒還隔著百米。
結(jié)果呢？
睡著都能聽到鬼叫，打開窗戶就以肉眼看見了鬼市，徐酉道人也沒這能耐?。?p> 咋回事？
眼睛背著我偷偷長本事了？
“你可別往奇怪的方向長本事啊，領(lǐng)悟個神通不好么，再不濟(jì)加點道行法力也成啊?！?p> 許易揉著眼，略有苦惱。
不管了。
再讀一遍大洞真經(jīng)吧！
......
客棧外。
敲響許易客房大門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那位跳加官的戲角。
其實它也沒想干啥壞事兒，只是跟許易討點賞錢。
白天那場戲舉人老爺已經(jīng)付過錢了，給大家白看的。
可晚上這場戲不免費呀。
您在旁邊看了這么久，總得表示表示。
要的不多，賞幾個銅板就成，沒銅板那卸條腿當(dāng)個彩頭也行。
沒想到啊沒想到。
咱客客氣氣的敲門，卻被對方幾句話震的腦瓜子嗡嗡響，這世界到底怎么了，還能不能好了？
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
回到戲班。
蟒袍戲角仔細(xì)想了想。
或許，是這幅模樣太嚇人？
他決定換個樣子再去討一次。
于是，脫下紅袍，卸掉面具，露出一張俊秀的書生臉龐。
突然，這張臉咔嚓一聲折到了背后，眼珠子凸起朝下看去。
雙手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轉(zhuǎn)了個面，正在解開背脊上扎住皮膚的繩子。
扒掉外面那層人皮后，戲角露著血淋淋的骨肉，咕嚕著血絲眼珠，站在琳瑯滿目的衣架前認(rèn)真挑選新衣服。
選來選去，終于找著一件好看的。
小心穿上，系好繩子。
原本人高馬大的書生，就成了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她拿過銅鏡看了看，覺得不是很滿意。
于是又畫了柳眉，抿了紅唇，系了香囊，這才露出笑容。
這么好看的皮子，想來賞錢是不會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