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子開始往前滑動,前面近乎120度的長斜坡,陳平原想車子邊滑動,邊打火,可車子是滑動移步走了,此時怎么也打不著火,剎車也踩不住,好像失靈了,心里暗呼:“著了,拐了,這沖下去,我母女倆必死無疑。”
前面還有那么多學生,此時拼命按著喇叭,在人群中蛇形穿插,仿佛有神靈保佑,一個學生也沒撞到。
坐副駕駛的小藝仿佛感到不祥,對媽媽說:“媽媽,怎么了?我跳車呢?!?p> 媽媽急忙叫:“你莫跳,我自己會操作,莫要慌?!?p> 陳平迅速鎮(zhèn)定下來,車離左邊的一山坡最近,就四五米遠,見左邊沒人,急忙往左打方向盤,往山坡沖去,趁車還沒快速沖下坡,慣性還不大,先把車沖到最近的坡邊,看定得住不?
要是沖下坡去,前面的學生恐怕會撞傷撞死幾個,沖到街上也許還會撞到馬路上的行人和車子,她跟女兒的命也難保。
坡旁是一條剛修不久的水泥梯坎,車正好抵在一處梯坎邊停住。陳平先鎮(zhèn)定情緒,緩舒一口氣,再試著打火,車子居然發(fā)動了,才又緩緩倒車,把車開下坡去。
到家樓下,把車停在家門口的操場上,腦子還是浮現(xiàn)出剛才恐怖的畫面,嚇了一身冷汗,下了車,腿都還顫著,差點站不穩(wěn),平復一下心情,跟閨女說:“今晚這事,回家千萬不能跟你爸爸說,否則他非罵死老子不可?!?p> 閨女點頭道:“嗯嗯,曉得。”
幸好閨女還不懂開車,實際今晚的操作是相當危險的,她心里清楚后果的嚴重性,只是沒敢跟閨女細說,怕嚇到她。
晚上躺床上,身體還在細微發(fā)抖,今天大難不死,完全是有神靈在救母女還有那些無辜的學生。
這伙學生大多是高考生,只要撞傷或撞死一個,那她這個家就完蛋了,甚至有可能老公官職不保。
其實她家離學校走路不到二十分鐘路程,一個是回家晚,有節(jié)路比較偏僻,女兒又非常漂亮,老公從來不接送她,怕女兒出事,才堅持開車接送。
她感覺上輩子肯定做過大善事,才逃此一劫。但又一想,既然上輩子做有善事,為何又常遭磨難的考驗,好幾回都是死里逃生,想著這些,她心里謝了一千次菩薩保佑。
每次出事故,還有得救,冥冥中也許就是一些預示,每一次大難不死,且毫發(fā)未傷,她就想到,今后一定要善良啊。
然而陳平的三爸,在醫(yī)院更是情況不妙,這時他要求家里人必須輪流24小時陪伴他,特別是兩個兒子,一離開,他就會幽幽,帶著祈盼的眼神說:“你不要去太久啊,快回來?。 彼滤懒?,兒子接不到他最后一口氣,哪怕有一個兒子能接到他的氣,他也不至于太失望。
他迷信,認為如果死了,跟前的兒女子孫能接到他最后一口氣,后代都有福。
此時也不怎么害怕死亡,想開人都要死,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想著自己一生也值得,如今兒女們個個自食其力,孫子輩也乖巧伶俐,沒讓他失望,生命也會延續(xù)下去。
最慶幸的是,到死都沒干過傷天害理的事,這點讓他死得心安。得這病,全是職業(yè)病,同一時期的同事,大都跟他得一樣的病,好多老伙計死在他前頭了。
年輕時,為了生計,沒把身體當回事,工作太拼了。雖然一輩子是個小人物,但對社會還是有用的人。當年是用生命在幫助別的生命。
自己雖不是在世界上最危險的路段開車,但也是在危險系數(shù)相對高的高原山路開車,想起好多同行都翻車死在道路和懸崖下,在路上見翻的貨車不計其數(shù),也吃了不少苦和累的。
但把物資運到需要的人手里,開車沒掉以輕心,沒把生命當兒戲,尊重每一個車上和馬路上的生命,沒讓他們有過危險的感覺,自己無愧于人間。
自己工作雖不起眼,但仍然是偉大的。
子女們見老爸越來越不行,怕他在夜間去世而身邊沒個親人,2個兒子和2個女婿輪流陪他在醫(yī)院睡。
陳平陪伴和服伺爸爸最多,端屎倒尿擦拭身體都做,做得很細心,只想爸爸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多盡些孝,這樣她心也安些。
而爸爸,此時才覺得這個女兒最放心不下,她過得最累最苦最坎坷,當年對她也是最嚴格,想來也有些內(nèi)疚,好在最后沒放棄她,沒真正意義上送給大哥,要不今天就見不到大女兒對自己盡心盡力地看護了。
陳平此時已是叫“爸爸”,再沒叫“三爸”了。而哥哥不但不叫“爸爸”,連“三爸”都叫得少。三娘都看不下去,常問他:“紅云,你為什么不叫爸爸,他可是你親爸爸了,再不叫,恐怕以后沒機會了?!?p> 可紅云依然叫不出口,最后在醫(yī)院那天,家里人都守在病床邊,爸爸時常處于昏迷狀態(tài),話已說不出,只是偶爾費力地睜著渾濁的眼神,無力又無限依戀地看著最親的一群人。
陳平跟大哥說:“哥,你是最大的,你在爸爸耳邊喊一聲‘爸爸,我接您回家吧!’”
紅云俯身在爸爸耳邊,清柔地叫了一聲:“爸爸,我們接您回家了!”
聽到大兒子平生第一次叫的“爸爸”,兩行濁淚順著滄??萁叩哪橆a凄凄流下,他微微點點頭,答應回家了。
回家后,大家把父親停在一樓的門板上,因為這地的風俗,覺得人死在臥室的床上不吉利,此時他已氣若游絲,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陳平和女兒及幾兄妹一夜不敢睡,全圍在老父床板邊,她一直拉著爸爸的手不放,幾兄妹都睜著血紅絲的眼睛,不敢睡去。
馮老師害怕,叫來幾個老年舞蹈班的老姐妹,陪她在樓上睡,她害怕見到老公死去的場面。
而楊正毅因要上班,到12點,看老丈人還沒落氣,跟老婆說:“我要回去,休息一下,明早我有個重要會議得開?!标惼疆斎幌M瞎芎妥约菏乩习肿詈笠怀?,老公此時說出這話,還是有些傷心。
可老公是公家的人,工作特殊性,也不好勉強他,再說自己父親曾經(jīng)那樣不喜歡他,她也沒辦法,這段時間,他也常在醫(yī)院陪伴父親,也算可以了。
至天亮后,爸爸最后一口氣出完,安然離世,兒孫們跪著大哭起來,有人放了炮竹,燒過倒頭紙,小藝抱著外公坐起,陳平給爸爸剃了頭發(fā)洗了頭,剩下的就是男士來給老人家沐浴更衣入殮。
6月4日,出殯,之前朽朽跟家里人講過,回老家凱本安葬。
他們家族已買了一片向陽,風水好,坡不高,地勢較平坦的土地作為家族墓園,那里最先埋的是朽朽的大嫂,朽朽不愿去挨著前妻,也不挨母親和父親,他想陪伴大嫂。
將來這片土地還要埋葬他的兄弟和嫂嫂們,先去陪伴大嫂,因為感謝大嫂當年對陳平的好,他的右邊還留了一塊地,說給老婆馮老師留的,他還是愛著馮老師,盡管他是有名的妻管嚴,還是愿意跟馮老師在地下生活。
爸爸上山后,陳平累得虛脫,5號,她不吃不喝,睡了一天,7號早晨,又精神抖擻地送女兒高考,很感謝爸爸體諒她,沒逝世在女兒高考這兩天。
一家焦急等待高考通知單,當那張通知單拿在陳平手上時,她喜極而泣,這么多年來的辛苦付出,到頭來,全在這一眶淚水里。
小藝考上中央民族大學聲樂表演民族唱法專業(yè),確實做到考上心怡的大學,母女倆都閃著淚花,這是最悲情又最喜悅的淚花。
這是終生最難忘的一年,這一年,陳平送走了病魔纏身的父親,同時含辛茹苦培養(yǎng)了一個名牌大學生。
這也是她覺得人生最美好的開始。
三娘死老公后,畢竟夫妻一場,一時難以適應,一個人住一棟5層樓的大房子,除了害怕以外,就是無盡的孤寂。要求子女們輪流陪伴她一段時間。
最后還是紅云夫婦陪她最多,陳平、陳麗也常去看她,陳平家離父親家最近,幾分鐘到。
馮老師此時對紅云和陳平依耐反而大了。
小兒子和媳婦在州里上班,沒時間常來看她,只是逢年過節(jié)回來多些。陳麗此時當了副局長,工作也繁忙起來,也沒時間經(jīng)常來看媽媽。
好在她才60出頭,平時保養(yǎng)得好,身體還硬朗。老公在時,做飯都是他做,她就出去跳廣場舞,還和一幫志同道合的老姐妹成立一個老年舞蹈隊,經(jīng)常去參加演出,退休生活過得有滋有味,不象老公,沒啥愛好。
但她又是一個孤僻性格的人,要她挨子女們住,她說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打擾子女們。
一段時間后,她就適應,不要子女們陪伴了,有人見她不顯老,還給她做媒,介紹老伴,還有同學死了老婆,想跟她過后半生,她都婉言拒絕了。
她是個傳統(tǒng)的女人,現(xiàn)在把陳平紅云都當自己親生子女對待,給不知道情況的人介紹,紅云和陳平是她大兒子和大女兒,陳平和紅云在外人面前也叫她“媽媽”。
她說不想離開她四個孝敬又優(yōu)秀的子女,她在,家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