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不要殺我
周瑤站在這一片猩紅的血色之中,從未覺得眼前的春日盛景如此的刺眼。
有人命大,一刀沒砍死,還在微喘著氣,下一秒鐘卻被補了刀,臨死前眼睛都沒閉完全。
造孽啊,她驚的一步又一步的后退。
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加上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所以她還能堅持的站在那里,即便是小腿肚子已經(jīng)顫抖到快要痙攣。
可即便是心理再強大,生活在文明法治社會中的少女也敵不過當場看見行兇殺人,更何況,這是無數(shù)條性命在一瞬間喪失的地獄。
周瑤最喜歡春日了,可是如今這樣鮮紅一片的春日中,令人無比的胸悶氣短。
她腦袋里一片空白,捂著胸口,躬著身子大喘著粗氣。
還沒等周瑤緩過神來,身后便傳來了一聲疑問:“大人,這小女孩怎么辦?”
隨著這聲疑問,周瑤明白,問題來了。
自己要面臨著的便是書中女主面臨的生死抉擇。
到底是硬生生的挨過這一刀快點結束這荒謬的幻覺,還是告饒活下來,以防死亡不是回去的辦法。
周瑤想了又想,不僅感嘆,那女主真是豬油蒙了心,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央求著滅族仇人饒恕自己一命,簡直是愚蠢之至。
她就不一樣了,風骨錚錚,豈能在敵人手里茍活?說到底,還是借這死亡快點結束這荒謬的事情。
“照規(guī)矩辦。”周釗輕聲說道,他撣了撣衣袍上的浮灰,瞇著眼,享受著這春日日光的沐浴,渾然不像是殘忍屠殺掉了二百多號人的劊子手。
“是?!蹦鞘虖哪拥娜藳_著他拱手,然后右手一揮,銀劍出鞘,拎著那上邊仍是掛有絲絲血珠的長劍沖著周瑤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
越來越近。
春風和煦,樹影縹緲。
死亡,好像就在這一刻漸漸的逼近了。
周瑤頭一艮,緊閉上了雙眼。
聽著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她心不寧了起來。說是風骨錚錚,可是誰又敢真正面對自己將要被砍頭的遭遇?
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厚重血腥味和尸首異處的慘烈場景深深印刻在周瑤的腦海中,令她惶恐之至,說不定刀下去沒死完全,還要被補上一刀。
若是一刀下去手法精準,那么自己的腦袋怕是直接飛掉。
周瑤頓時理解了當時女主的做法,沒有一個尚且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在面對死亡的時候能從容之至,就連那些十惡不赦殺人不眨眼的壞人到了刑場上的時候,都會不停的顫抖告饒。
周瑤心一橫,瞬間睜開了雙眼,學著那書中女主的樣子直直沖著那周釗跑了過去。
她抱緊了周釗的大腿,像是抓住了海上的浮萍一樣,死活不撒手,任誰拽都拽不開。
猝不及防,一顆熱淚滴在了周釗的手背上。
“不要殺我?!?p> 周瑤說的是真心話,她也是真的怕了。
少女楚楚可憐,眼淚汪汪的眸子看著周釗,著實惹人憐惜。
“大人…”那侍從走了過來,有些不知該如何下手。
不知怎的,周釗原本冰川般寒涼的內(nèi)心深處,忽然有些被撼動了。
“白易?!敝茚摵鋈婚_口,他的聲音喑啞,語氣波瀾不驚,“把她帶回去吧?!?p> 直到周瑤懵懵懂懂的上了馬車到了周府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這一切好像都是真的。
空氣中飄浮著的血腥味是真的,面對刀劍無眼時的恐懼是真的,就連摔倒在地上時的疼痛感,也是真的。
她有些后怕,眼前卻浮現(xiàn)出來了寺廟里老和尚波瀾不驚的雙眸。
“姑娘是不信這世上有神明么?”
一字一句,字字珠心,她這會子信了。
信了這世上有神明。
“姑娘?”
一聲疑問將周瑤拉回到了現(xiàn)實。
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一身素凈長裙,梳著雙環(huán)靈髻,眼睛倒是大的,炯炯有神,像是十分干練的高等女使。
她沖著周瑤微微屈身行禮:“姑娘安好,奴婢是月明汀的一等女使松容,以后就由奴婢來伺候姑娘?!?p> 周瑤知道松容,這是鮮少幾個中對女主真心的人了。只不過后來受了女二的挑撥離間,弄得女主一直都誤會松容的真心。
但話又說回來,這個松容雖說是真心對女主好的,但卻也實實在在的是周釗的人。
面對松容的自我介紹,周瑤沒吭聲。
“姑娘的臉好生發(fā)紅,可是著了涼?”松容擔憂的問道。
松容不說,周瑤還感覺不出來什么,等到松容一提,周瑤便感覺到渾身熱的愈發(fā)滾燙。
她還來不及回答,虛晃的擺了擺稚嫩的小手,忽然間意識開始天旋地轉(zhuǎn)了起來,整個人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快讓我….”她的嘴里下意識的嘀咕著。
“什么?!”松容趕緊沖了上來,一臉焦急的看著這少女,有些手足無措。
“回家”兩個字最終還是沒有吐露出來,下一刻,一群伙計便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議論著這少女的來歷。
整個江都城誰不知道?罪臣之女徐瑤在誅九族的當天獲得了全上元最有權勢的男人周釗的庇護。
收為義妹,寫入族譜,就連名字都改成了周瑤。
可是卻唯獨只有周瑤,好似忘卻了這所有的事情一樣。
那日,白易將周瑤帶回府上后,周瑤生了好大一場病,一夜的高燒不止,意識混沌,嘴里還凈是嘀咕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胡話。
府中的大夫用了許多辦法,都沒有給她降下溫來。
月明汀中里里外外都在低聲議論著,說再這樣燒,可是會將人燒糊涂的。
松容也沒了主意,總不能因為這種事情,就去麻煩主子吧?據(jù)說這孩子是罪臣之女,主子將她帶回來已然是網(wǎng)開一面,總不會連這種小事兒都記掛在心上。
算了,就在這燒著吧。
這漫長的一夜,終歸是要過去的。
第二日,周瑤是在一片鳥鳴聲中醒了過來的。一夜的高燒,仿佛給她燒的聾啞了一般,任誰問話,她也不答。
侍女們均都沒了主意,眼看著這孩子就像是燒糊涂了一樣,怕自己以后的前程是伺候一個傻子。
可是只有清醒過來的周瑤知道,自己為什么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場夢,沒想到夢醒了,竟還是書中的場景。昨日的驚嚇已然讓她整個人都在如驚弓之鳥般繃在弦上,現(xiàn)如今沒了法子,直接如同致命一擊。
對于這離譜的境遇,她不想說話,她也無話可說。
就在侍女們端著洗漱的銅盆站在周瑤的床前一度面面相覷時,門外傳來了通傳的聲音。
周瑤在幾里開外,便感受到了一股莫名襲來的寒意。
“見過大人?!笔膛畟兗娂姰吂М吘吹男卸Y道。
她緩緩抬頭,目光所及之處,是昨日面前的玄衣男子,更是她名義上的滅門仇人。
畢竟,她現(xiàn)在的身份,便是那與她同名同姓的虐文中倒霉女主角“周瑤”。
周釗常年的面色冰冷,骨相卻是生的極為柔和,俊朗的側(cè)臉看不出一絲褶皺,即便他現(xiàn)在的年紀已然是不小了。
他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錯,竟是罕見的同行禮的侍女們點頭示意。
周瑤瞇了瞇雙眼,謹慎的瞧著周釗的臉色,果不其然,是大仇已報的釋然輕松。但她同時也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這個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復仇的對象找錯了人
當然,她這句話只能在心中嘀咕,不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不然她流落大街都是好的,極大地可能就是被他這閻王當場扔出去千刀萬剮。
周釗徑直走向了房中的榻前,若有所思的盯著面前正望著自己出神的少女。
“醒了?”周釗輕聲問道。
一旁的松容,面露難色的看著周釗,她剛想要開口說著些什么,豈不料,那原本一直啞巴的少女忽然開口說了話。
“嗯?!敝墁幹皇情_口嗯了一聲,也點點頭。
面對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周瑤不敢不回答他的話。
周釗始終靜如止水,不動聲色。只是細微的觀察著少女的面目神情,偶爾,他的臉上,還會浮現(xiàn)出一抹無可名狀的陰鷙,就像是清澈的湖水中忽然出現(xiàn)的烏黑倒影,令人心生畏懼。
他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周瑤,那一雙墨色的幽深瞳孔仿佛會將對方的心事全然看穿。
“你叫什么?”周釗忽然沒由頭的問了一句。
周瑤一滯,她立刻假意怯生生的看向了一旁的侍女,輕聲回道:“松容姐姐說,我叫周瑤,是周廷尉的妹妹?!?p> 此時的少女,手掌心中攥著的衣袂已然濕透,手中的汗珠像是不斷地清流瀑布般向外汩汩冒著。她倒是機靈,將剛剛松容囑咐過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裝的跟真事兒一樣。
沒有人會過度提防一個七歲的孩童,更沒有人會相信七歲的孩童會說謊。
可是周釗會。
周釗沒有說話,臉上也毫無表情,只是靜靜的看著周瑤,話語中卻是冰冷的在質(zhì)問著松容:“她怎么了?”
身后的松容一滯,趕緊回稟道:“回大人的話,姑娘發(fā)了一夜的高燒,那大夫剛剛來看過,說,怕是得了失憶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