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這樣做了，還成功了，很難想象就靠她手中那個球，不斷收縮膨脹，就將她所在的那條街道擠壓成一條人工河，大量湖水傾瀉出去，河水沖出路面半米來高，淹沒了沿途大量建筑，包括她那間守候了三年的門店，還有她剛剛買來，連一半貸款還沒還清的車，連同三年的記憶一起打了水漂。
她回到了富水街附近，站著那段曾經(jīng)哭喊著找老爸的阿干河邊，看著那個自己睡過一宿的橋洞，心里十分眷戀起那段時光，最美好的歲月，總在最不經(jīng)意間流走，然后就永遠只能回憶，因為人就是這樣，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是要打算破釜沉舟？還是要決定魚死網(wǎng)破？”
“到哪學的這些成語？”
甘達不知何時又悄悄來到她身邊，她倚在欄桿上，已經(jīng)不打算對他出手，不打算對任何人出手。
“所以你是，打算收手，隔岸觀火，置身事外？”他伏到欄桿上，心中已經(jīng)無苛無求。
“甘達，你覺得現(xiàn)在做這些還有意義？我承諾六點前給阿瓦答復(fù)，他們就準備提前一個小時封鎖，你認為他們不是故意？就算我現(xiàn)在去找班利，承諾他們五點前擺平他，你覺得他們不會現(xiàn)在就立刻動手？這些人是群什么人你比誰都更清楚，他們要的不是一個終止戰(zhàn)爭的罪犯，而是一個發(fā)動戰(zhàn)爭的棋子。所以還是趕緊逃離這里吧，趁還沒有封鎖?！?p> “那你呢？”
“我想親眼見證那座湖里的水流干，更想見證那些剝削者如何將財富吐出來?！?p> “恐怕到最后你會失望?！?p> 果不其然，河水開始漸漸干涸，那些抽走河水的人再次把缺口堵了起來，警笛聲也四處興起。
“既然已經(jīng)覆水難收，我就不再這里逗留。保重！”
他隨即離開河邊，向路邊走去，然后又轉(zhuǎn)過來身，叫了她一聲并扔出一樣東西。
“嘿，真理。今晚衣服很漂亮，記得?；丶铱纯??！?p> 他笑著又在手上打了一串摩斯密碼，消失在寂靜的夜色里。她接到手里一看，是他的轎車鑰匙。她搖了搖頭笑了起來，直到河水徹底斷流，她才揣起鑰匙放進大衣兜里，走向他停在街道對面的黑色轎車，上了車后，她的雙手又在方向盤上嗒嗒點起來，最后發(fā)現(xiàn)是一段地址，不禁莞爾一笑。
“好吧，神父先生，希望你也能平安回家?！?p> 她扣上安全帶，將車開上向西南的道路。路上無車，十分鐘不到，就趕到了那段密碼地址，是一棟陳舊的三層建筑，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三樓的一間房門上，立著一對非常非常大的兔子牌，會對地笑了起來。
她走近樓梯看了一眼，鐵門被鎖著，于是故伎重施，用真空球飛了上去。她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利用球鏡稍微打扮一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太憔悴，最后才輕手輕腳敲響了門。
咚咚咚——
咚咚咚——
……
她盡量小心翼翼，以免鬧出太大動靜。五六次后，屋內(nèi)終于有了動靜，燈也亮了起來。
“誰呀？大清早?！?p> 是那個久違的聲音，還是那么有力，又不失溫柔。
他父親打開門，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接著就是雙目一化，情不自禁擁抱過來，最后又隱忍回去，一手靠到門上，強顏裝怒起來。
“是，你啊？還有臉回來。”
“對不起爸，女兒這次，在外面的橋洞，一睡就是三年?！彼呀?jīng)不知道何時弄濕了眼睛，弄沙啞了喉嚨，她以為自己會很堅強，最后還是忍不住先哭了出來。
她父親也突然淚崩，抱了上去，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比離開時高出了小半個頭，又欣喜又失落。
“該對不起的人是我，是老爸沒有去找你，讓你一個人在外三年，是我沒當好這個爸?！?p> 寒暄了幾句，父親才想起邀她進門，這才看到她里面穿著那身蝴蝶服，剛?cè)计鸬男挠炙查g涼回去。
“你又在給超能局賣命?！?p> “不是，我不給任何人賣命?！彼龆肫鹬匾氖?，警戒一圈才回到父親面前，“老爸你聽我說，這個事情很重要，也很緊急，你現(xiàn)在就立刻收拾東西，能收多少算多少，盡量把值錢的帶上，然后趕緊開下面的車，離開第三象限，躲得越遠越好?！彼蝗莘终f，又從衣兜里取出兩張銀行卡，并告訴了他密碼，然后又取出一張信封，“這是一張一千萬支票，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動，盡量能用卡里面的錢就用卡里面的錢?！?p> 她父親依然像根木頭杵在那里，半天才回過魂來。
“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又像五年前一樣？”
“這次不是，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記住，別往城外走，往太極浦走，我會找人接應(yīng)你?！?p> “還說不是給超能局賣命。哼！”他一屁股坐下，將她塞到手里的東西一股腦砸在桌上。
“我沒給任何人賣命，而且這三年我一直都恪守禁忌，一次都沒有違反過。我發(fā)誓！”
她亮出左手上的環(huán)當著他的面發(fā)誓，他終于肯相信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一定要趕在五點以前，不，最好四點半以前離開第三象限?，F(xiàn)在還有二十分鐘，晚上沒車，時間應(yīng)該足夠。記住千萬不要聲張，任何人問都說不知道，如果問你去哪，就說到太極浦陰金木大道北邊，找韓思琪博士。我也會讓她來接應(yīng)你。最重要的一點，不論出什么事，都不要回第三象限，直到事情過去?！?p> 她安排得井井有條，他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孩子，也才發(fā)現(xiàn)她真的長大了，他決定不再給她拖后腿，便丁零當啷收拾起來，卻不小心吵到了隔壁，被隔壁罵一一頓，他們只得放棄一些來不及收拾的東西，匆匆離開了房子。剛到樓下，他又回身望著房子多愁善感起來。
“剛住一年又要搬?！眲傄娒嬗忠獎e離。他沒能將心里話說出來，一低頭上了副駕駛，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這是他一個人的旅程，但還是希望她能上車，能一起離開，最后她將鑰匙交給他，他確信她不會離開了，只得在她的催促中坐上正駕駛，在她的目送下離開西南邊緣，他突然停下車，興沖沖地給她送來一樣東西。
“這是你離開家時落下的兔耳包包，是你以前最喜歡的，把它帶上?！?p> “謝謝爸。”
她接過來一看，是她上初中的兔耳肩帶背包，嶄新如初，剛好自己的手拿挎肩包也扔掉了，于是又背了起來，只是同衣服一樣，背帶也短了，她調(diào)節(jié)變長后，長度剛剛足夠，而且以前的大包換到現(xiàn)在，體量也剛剛好，背在大衣里面也不會顯得突兀。
接著她又迫不及待催他上路了。而此時時間已經(jīng)多用了五分鐘，她只能寄希望于封鎖沒有提早進行，希望他能安全脫險。
她父親沿著大路一直開向東邊，向北轉(zhuǎn)上杜甫大街后，才看到淵河對岸已經(jīng)立起高高的鋼絲網(wǎng)圍墻，給他的印象就像進了豬籠，這下才終于相信她的話，確實出大事了，于是一路加大油門，經(jīng)過阿爾法塔，來到太極灣與淵河的交匯處，駛上寬敞的太浦大橋。這座長一千五百米的大橋上，幾乎看不到一輛逆行車輛，直到當他行進到快終點時，才發(fā)現(xiàn)橋頭已經(jīng)排起百米長龍，正反向十二條車道全都塞滿了開往太極浦的車輛。車鳴聲此起彼伏，咒怨聲四起。
后邊還在不斷有車塞過來，看樣子一時半會也不可能過得去，他停下車來向旁邊車輛詢問。
“老兄，這到底是怎么了？”
“切，鬼知道，有人說是要軍事演習，有人說傳染病爆發(fā)，我看，根本就是要打仗。”
“打仗？打誰呀？”
“切，管他打誰，只要趕緊逃出去就行了?！?p> 他急忙下車，看看河面，所有鋼絲網(wǎng)只包圍到第三象限的交界，對岸的第二象限風平浪靜，他一時半會也拿不準，如果是傳染病，一定會提前收到風聲，也應(yīng)該會看到遍地開花的醫(yī)療救治服務(wù)站。又要打仗了。他想道。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車上的衛(wèi)星電話響了起來，他立刻意識到是女兒，趕緊接上，聽到第一句，眉頭皺了一下。
“老爸，你到太極浦了沒有？”
“沒呢？橋被封鎖了。你現(xiàn)在在哪？”
“別管我，你現(xiàn)在立刻開車到杜白區(qū)北聯(lián)大廈，我安排了人在那邊，你趕緊跟他坐飛機離開?！?p> 她的聲音很急切，而他的情緒也更急切，看到兩邊都快賭成了搓麻將。
“去不了，車堵死了?！?p> “那就趕緊換車，隨便找個能開的?！?p> “東西呢？”
“全扔掉?！?p> 他猶豫了會兒，還是下了車，帶上值錢的和衛(wèi)星電話，找了一輛不明就里的摩托車主。
“誒，帥哥，我有位朋友生了病，我現(xiàn)在趕著去見她，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車。我的車在那兒，這是車鑰匙，當作抵押，要是我回不來，你就把它當成自己的?！?p> 他指著與自己身份不相符的轎車，按了一下車鎖，對方才肯相信，去查看一番之后才愿意交換，然后興高采烈坐了進去，只當撿了個大便宜。他本來也心疼車子，不過她的囑咐更重要，他不能給她添任何麻煩，如果換輛其他轎車，交涉不僅麻煩，還未必開得出去。當他開著摩托逃出車群時，總算松了口氣，慶幸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北聯(lián)大廈。他默念這個地址，卻不知道在哪，最后問了幾輛車，才有人愿意告訴他，在李白大街的中段。那里也有一座中等六車道橋梁，他不確定要不要冒險一試，看了眼就在街對面六七十層高的北聯(lián)大廈，等他跑到上面，或許都已經(jīng)可以從橋上出去了。他在等待衛(wèi)星電話，如果一分鐘內(nèi)不打來，他就決定冒這個險。這時他看到有輛車從橋另一頭駛來，趕緊跑去攔下，差點沒讓那車給撞飛。
“你不要命啊？不要命就去那邊啊，那邊剛用超能力打死個人?！?p> 那車隨即開走，他又看到有車陸續(xù)從橋上駛來，心里一凜，看來真死人了。他于是又趕緊跑往大廈，大廈也已經(jīng)限制出入，門口增加了崗哨，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過，深吸了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胸口像被捶來捶去，心里緊張到極點，哪怕人家吹口氣都能嚇得他瑟瑟發(fā)抖。
“站住，證件。”
他立刻交出自己的身份證件，對方立刻扔回來。
“趕緊的，超能力證。”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渾身上下摸索，急得手足無措。
“好像掉了，我找找?！?p> 他退到大門一旁柱子后面，靠在柱子上，心都涼了半截。這時衛(wèi)星電話終于響了，卻不是她，是個男的。
“真漢先生，你現(xiàn)在在哪？”
“你是誰？我女兒呢？”
“她有要緊事，讓我接應(yīng)你，我叫甘達。你現(xiàn)在在哪兒？”
“就在樓下，不過上不去，要超能力證?！?p> “這個好辦，你女兒剛剛告訴我，她交給了你一個信封。信封里就有張超能力證，你把信封交給那些人就行了?！?p> “我剛剛看過，信封里沒有，就只有張支票，數(shù)額還挺大?！?p> “你相信我，真漢先生。我已經(jīng)跟門口的人打過招呼，你照做就行了?！?p> “哦?！?p> 他將信將疑地取出那張信封，交給查崗的工作人員，對方先是一眼好奇，看看他又看看那個信封，抽出來一瞄，眼睛大開，趕緊收起來。
“這張鈔能力證很標準，進去吧。電梯左轉(zhuǎn)然后右轉(zhuǎn)?！?p> 他心驚膽戰(zhàn)終于上了電梯，才敢大口喘起氣來，額頭也開始冒起冷汗。等上到樓頂，他見到了甘達，是個精氣神十足的大帥哥，看到停機坪上正在旋轉(zhuǎn)待飛的直升機，總算寬下心來，眨了眨淚角，慶幸自己逃出生天，看到那些滯留橋頭的人，心里更是感慨不已，一千萬足夠一個人活幾輩子，卻才剛夠換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