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夜深人靜,李志奎在自己房間里聽到外面已經(jīng)沒有動靜,知道女兒睡下了,他才把門反鎖好,然后把輪椅搖到窗前,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五聲,有人接了。
“有事嗎?”一個沙啞的、低沉的聲音傳過來。
李志奎激動地點了點頭,在意識到對方看不到后,才小聲問了句:“你一個人嗎?”
那邊先是“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這個時間一般都是我一個人,你不是知道嗎?”
“唔——”李志奎想了想,終于進入主題了:“蘇永生,你還記得他吧?”
電話里突然沒有聲音了,想必那邊的人也在沉默。
足足兩分鐘后,李志奎才又鼓起勇氣說道:“那天在錦上小鎮(zhèn),我見到他了,但他一直躲著我。后來,后來他就……”
“我看新聞了。”電話里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說話也開始斷斷續(xù)續(xù),還有些輕微的喘息聲,“我,我覺得我快,快支撐不下去了……可那,那件事我還,還沒有弄清楚,你,你呢?”
“我也不知道!”李志奎用另外一只手用力捶打著自己的大腿。雙腿早已沒有了知覺,藏在毯子下面不忍直視。“其實我接到過一通電話,就在蘇永生出事前一晚,我懷疑,就是他打的?!?p> “是嗎?說,說的什么,什么?”
李志奎還沒有來得及說,就聽見電話里傳來推門的聲音,接著電話就掛斷了。他只好把手機放下,呆呆地看著窗外。
窗外只有一片黑暗,連星星點點的亮光也看不見。
凌晨兩點半,本來應(yīng)該準備睡覺的于錦凡,穿著一身黑衣出門了。
位于東陽區(qū)的延明醫(yī)院,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試藥”風波,元氣大傷。雖然他們對家屬進行了巨額賠償,也誠懇地表達了歉意,但是要想挽回醫(yī)院在廣大民眾心中的形象,恐怕沒那么容易。
兩點半,院長辦公室的燈才剛剛熄滅。
延明醫(yī)院現(xiàn)任院長是鄒瑞江,他在醫(yī)院工作已經(jīng)快三十年,從剛畢業(yè)時的年輕帥氣小伙變成了現(xiàn)在的中年發(fā)福大叔,也從一名實習醫(yī)生做到了院長的位置。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到地下車庫找到自己的車,坐到車上停了兩分鐘才開走。
從醫(yī)院到他家路程不算遠,平時開車最多十五分鐘。然而這個時間以及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讓他比平時多用了十分鐘才把車開到自己家樓下。
停好車,他拿上公文包剛要打開車門,突然看到車前不遠處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他心里不由得一陣緊張,但是看到對方也只是一個人,而且不一定是來找他的,他也只是猶豫了幾秒便下車了。
當他走到單元樓門口,掏出門禁卡準備刷卡進去的時候,感覺身后有個人一直在跟著他。他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是剛才看到的那個身影。近看時,他戴著黑色口罩和棒球帽,似乎就是沖著他來的。
他四下看了看,雖有路燈亮著,卻不見有別的人在走動。如果真的有什么事,連個幫忙的人都找不到。他微胖的臉上泛起了亮光,手心也開始冒汗。
醫(yī)院剛剛發(fā)生了“試藥”事件,想必有不少人都想找他“談?wù)劇卑?!他大意了,不該這么晚一個人回家。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那個比他高出一頭的人站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仍舊讓他感到了威脅。
“你不用害怕,往旁邊走幾步,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戴口罩的人說話了,語氣比較平和,這讓他稍稍放松下來。他抬頭看了看門口的攝像頭,知道那人不想被拍到,于是按他說的往旁邊走了幾步。
“二十三年前,也就是1056年9月11日晚上,九點到十點半之間,醫(yī)院發(fā)生了什么事,鄒院長還記得嗎?”
鄒瑞江聽到那人提起二十多年前的事,知道與“試藥”無關(guān),便沒有那么害怕了。不過那人的問題他一時回答不上來,過去那么久的事誰還能一直放在心上。何況,他不記得那時候醫(yī)生發(fā)生過什么大事。
“想不起來是嗎?那我給你講講吧!當時你只是延明醫(yī)院的一名普通外科醫(yī)生。那天晚上,醫(yī)院來了一個懷著雙胞胎的孕婦,因為受到驚嚇,還未到預(yù)產(chǎn)期就要生產(chǎn),大人孩子都有危險。婦產(chǎn)科只有一名值班醫(yī)生,慌亂中又從別的科室借來兩名醫(yī)生,而你就是其中一人?!?p> 鄒瑞江的嘴巴微微張開一點,他想起來了,確實有這回事?,F(xiàn)在聽著似乎有點不靠譜,但當時為了孕婦和胎兒的安全,他也顧不了那么多,配合婦產(chǎn)科醫(yī)生完成了那次手術(shù)。
這是件好事?。≈徊贿^后來發(fā)生了一點小意外,難道眼前這個人是為了那件事而來?
戴口罩的人借著微弱的燈光仔細盯著鄒瑞江的臉,觀察他臉上不斷變化的神色??此呀?jīng)想起來了,他便又說道:“據(jù)醫(yī)院的檔案記錄,當時你們給孕婦做了剖宮產(chǎn),孕婦順利誕下兩名女嬰,是這樣嗎?”
“是,是??!”鄒瑞江說著又攥緊了拳頭,“不過由于早產(chǎn),其中一個女嬰只活了十幾個小時便夭折了?!?p> “真是這樣嗎?”戴口罩的人加重了語氣問道。
看著那人步步緊逼,鄒瑞江心里直犯嘀咕。過去那么久的事現(xiàn)在被翻出來能起什么風浪?況且當時的事情是他們自己同意的,他只是幫了個忙而已。這樣想著,他就舒服多了。
“另外一個女嬰真的死了嗎?”那人又問了一遍。
鄒瑞江也不再害怕,他仰起頭直視那人,反問道:“你是什么人?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這些?醫(yī)院有醫(yī)院的職責,醫(yī)院所作的任何決定都經(jīng)過病人家屬同意,并且有義務(wù)替病人保密?!?p> “當然!你或許愿意對警察說實話?!?p> “你——”鄒瑞江氣憤地指著他,嘴都氣到變形。要知道,他才剛剛和警察打過交道,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們。但是二十三年前那件事,他收了病人家屬不少錢,這事如果被翻出來,那么他后來是如何坐到院長的位置上這件事也會被扒出來,他這個院長恐怕真當不下去了。
“你放心,我不是警察,也不會把今天晚上的任何一句話透露給警察。我只想知道當時的真相!”
聽那人說完這句話,鄒瑞江低下頭嘆了口氣,把當時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