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惜時如金
夜空依舊靜謐。
復仇者們并不是沒有到來,而是在蟄伏,尋找機會。
誠如冰玄所說,復仇并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復仇成功并不意味著人生終點的到來,而是意味著一段往事、一顆心結的解開。成功者理應帶著喜悅與希望,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沒有人愿意當出頭鳥,沒有人愿意用命去堆一個看似不可能戰(zhàn)勝的對手。
相比于以卵擊石,人們更傾向于痛打落水狗。
在懲戒了那名坐在直升機中的男子以后,展現出足夠強勢的壓制力的冰玄沒有再受到攻擊。
他落回了地面,落回了光線之中。
在這里,沒有人能夠偷襲他。
但,他忽然想到:風星河呢?
風星河到哪里去了?
少年早在他收起冰環(huán)的那一剎那,就溜到了地面上。
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救人。
在冰玄被糾纏的時間段里,風星河已經悄然跑到了咖啡廳里,看到了張女士。
他從柜臺上抓起一把餐刀,割斷了張女士身上的繩子,背起她。從咖啡店的前門走了出去。
直到冰玄落回地面。并重新想起他來。
冰玄的速度很快,還未轉身,技能先發(fā)動。
“冰環(huán)!”
冷酷的聲音,從冰玄的嘴里傳出。方圓二十米之內再度被凍結。
風星河背著張女士,猝不及防,被凍了個正著。
少年露出了驚慌失措的神色。
“啊,糟了!”
他放下張女士,用力把腳從鞋子里拔出來,快步向前跑去。
沒跑幾步,他的腳,也凍到了地面上。
冰玄桀桀地笑著。
“自投羅網!”
他的身體,如同一只大鵬,沿著地面滑向風星河。
少年再度把手伸進了衣服里,寒芒于拉鏈間若隱若現。
冰玄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冷笑。
故技重施,么?
這一次,可是不管用了!
他的速度愈來愈快。以這個速度行進下去,就算風星河再打著像之前一樣的主意,想要用手中的水銀之刃消除他的能力,也是無濟于事了。
失去了能力,他的軀體之高速,亦足以把少年撞死。
可是,當他的速度達到一定程度時,風星河的嘴角,露出了冷笑。
他主動伸出了藏在外套下的那一只手,顯示了手上的東西。
寒芒閃閃,那是剛剛他解開繩子用的餐刀,并不是水銀匕首!
“你不會真以為,我說的“糟了”,是指我自己糟了吧?”
高速沖刺狀態(tài)下的冰玄來不及細想,他的腳就踩在了冰層里的一處凸起上。
剎那之間,他的格拉維瑞斯能力盡數無效化了。冰環(huán)消融,冰玄的腳斗然接觸地面,摩擦力頓生。
他一個趔趄跌倒外地,身體在地面上高速滑行著沖向風星河。
少年猛然跳起,于是冰玄的身體剛好從他腳下滑了過去。他向前跑了幾步,撿起了預先埋在冰層中的水銀之刃,也就是絆倒冰玄的那一塊凸起。
冰玄咬牙切齒,伏在地面上,惡狠狠地叫道:“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嗎,風星河?!”
“不錯。包括你在想起我時,會謹慎地先發(fā)動能力,再轉過身來,以防止我逃走。于是我預先放在地上的水銀之刃,被你的冰層埋了起來。如果你是先轉過身,再發(fā)動能力,那么你一定能夠看到地上的水銀之刃,我的計策也就不生效了?!?p> 冰玄回過味兒來,他意識到風星河那聲“糟了”的真正含義。
一是發(fā)現,水銀之刃并不在兩人之間的連線上,脫口而出的“糟了”。
二是配合后面的棄鞋而逃,營造出一種黔驢技窮的假象。
這種假象,徹底打消了冰玄的警惕。
而風星河,則乘機調整好了位置,改變了冰玄的沖刺方向,使他能夠踩中水銀之刃。
可以說,從冰玄重新想起他開始的每一個反應,每一個動作,都是被吃透了的。
而此時,冰玄才對風星河的能力,有了一個最初步的體驗。
這種體驗,是旁觀者無論如何也不能夠獲得的,唯有親身經歷之人方能感受到,那種陡然發(fā)現自己的每一步都仿佛處于對方的操控之中的絕望感。
旁觀之人,只會覺得他冰玄愚笨,栽在了這種淺顯的技倆上,而不會覺得風星河狡猾。
站在屋頂上的人們看得清楚,冰玄徹底的敗了。
雖然僅僅是一次滑倒而已,但冰玄不可能再站起來。
因為,在黑夜中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的。可不僅僅是風星河!
最初是一根弩箭,射穿了冰玄的腰桿,把他釘在了地上。
冰玄掙扎著扭動著四肢,然后他才發(fā)現,身體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了!
弩箭、狙擊槍的子彈,各種槍械的聲音鋪天蓋地響起,向著地上的他傾瀉火力。
冰玄用僅余的一口氣,操控著周圍的冰層向中間聚攏,形成一個球形的保護罩。
但是,就在那顆保護罩完全合攏之時,
一顆燃燒瓶從樓上丟下,正好砸了進去!
“啊——啊——!”
慘叫聲立刻從里面?zhèn)鞒?,爾后隨著冰蓋的合攏,戛然而止。冰玄的體力已經耗盡,他再沒有能力去熄滅那燃燒的火焰,也沒有能力去停止冰蓋的形成了。
那合攏的冰蓋,像一具棺材一樣,將他包裹在了其中。
屋頂上,江流月冷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殺人者,人恒殺之。”
她身旁坐著的李俊杰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渾不知自己的嘴巴已經變成了一個O形。
他怎么也想不到,冰玄會以這種方式敗北。
烏什媵則站起身,笑呵呵地對周圍的能力者們說道:“可惜,可惜!”
屋頂上已然炸開了鍋,沒有人聽他說話。
輸了錢的人們痛訴冰玄的無能,也有人痛訴風星河的勝之不武。
有不少人跑到溫爾鈺身邊指指點點,痛訴賀龍商會的作弊。
這時候,只聽溫爾鈺朗聲說道:
“諸位,賀龍商會所發(fā)出的賭約并不是誰勝誰負,而是誰生誰死。生死復仇,本便沒有公平性可言,諸位想一下當初壓的,可并不是誰會輸,而是誰會死啊?!?p> 她這樣子一說,人們才想起來,確實有這么回事。生死之戰(zhàn)自然是不擇手段,無可指責。
于是有人開始抨擊溫爾鈺玩文字游戲,欺騙了大家。這時候,程英高高舉起了手中的賭票,說道:“我家小姐也壓了冰玄,虧了五十萬元錢,都還沒有說話呢!”
烏什媵也笑瞇瞇說道:“對啊對啊,愿賭服輸。我還虧了一百多萬呢。你們難道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嗎?”
李俊杰這時候回過神來,笑著幫腔道:“溫老板設置這場賭局,本來便是讓大家尋個開心,做個樂子的。大家不要為了這點小錢,傷了和氣喲?!?p>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周圍能力者們的怒火分而化之,化而引之,那些輸了小錢的笑了笑,也就不了了之。輸了大錢的,看周圍人都不計較了,縱然喊兩句,卻也行不成聲音了。于是大家只得一哄而散。
這時候,沒有人注意下方的風星河。
金言說了一句:“沒意思?!?p> 便轉身離去。
小明說了一句:“我去趟廁所”,然后也走了。
只留下菀林一個人站在屋頂。
她的任務,是牽制溫爾鈺。
溫爾鈺敏銳地發(fā)現了這一點,連忙示意江流月到風星河身邊去。然而少女不用她指示,早在金言跳下去的時候,就已經跟著跳下了屋頂。溫爾鈺怕她吃虧,想要跟上,但苦于烏什螣、李俊杰走上來找她寒暄。她拒絕他們用了5秒鐘的時間,然而就是這五秒鐘的耽擱,徹底改變了局勢。
十字街口,風星河緊張兮兮地盯著那堆冰層。
在子彈、弩箭的打擊下,它很失去了堅硬的結構,消弭于無形。
而格拉維瑞斯能力現象的消散,也宣告著冰玄的死亡。
冰層破開后,里面的慘狀顯露無疑,地面上是焦黑一片,不知名的灰燼灑了一地。
殺手終究死在了遇害人的親友們手里。一報還一報。
就在這時,天空中,一道黑影閃過,江流月落在了風星河的身邊,接過水銀之刃,警惕地望著某一個方向。
少年懵懂地抬起頭,這才發(fā)現,不知道何時,一個帶著金燦燦項鏈的男人,已經出現在了距離他八米遠的地方。
“金言,你要做什么?”
江流月開口道破對方的名字。來者正是CLUB五人眾當中的首領,金言。
他是五人當中能力強度最高的人,也是最為圓滑的那一個。
相傳,成為“金言”以前,他曾是一珠寶商人。也有傳言說,他也是CLA74號研究所的學生。但諸多說法不能自洽,直到現在他的身世都是謎。
金言笑瞇瞇地靠近了過來,并最終停在距離二人四米的地方。
“小妹妹,我可沒有惡意。只不過是,想要代我們的上司感謝一下這位小哥?!?p> 說罷,他真的俯身對風星河鞠了一躬。
“感謝我?”
“對。”金言森然笑著,“感謝你,殺了列炎,與冰玄?!?p> 風星河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反話還是你會說?!?p> 金言呵呵直笑,也不生氣。他晃了晃手里的一只碧玉煙斗,煙斗與無名指上的戒指相碰,叮叮作響。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墒?,如果你能夠,再幫我一個小忙,那么我將更加的感謝你!”
“哦?這個“小忙”不會是指,讓我去你那里做客吧?”
“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金言豎起大拇指,贊嘆道。
“風小兄弟。我把你當自己人,你可不能,辜負了我的好意哦?”
他特地強調了“風”字,同時在說到“自己人”三個字時,別有深意地看了江流月一眼。
說者有意,聽者有心。
少女微微一驚,已從這一瞥中讀出了話語。
那分明就是在說:“他是“自己人”,可你不是。”
更直白一點的翻譯就是:“我知道你的身份,就是尼斯南圖帝國的內鬼?!?p> 剎那間,她有些心發(fā)慌。倘若身份敗露,大概率是會被弗多政府抓住的。更重要的是,一旦身份敗露,風星河或許會立刻與她反目成仇吧……
但是很快,她重新鎮(zhèn)定下來,心想:“沒有證據,沒有證據。我還什么都沒做呢。我現在只是普通留學生而已?!?p> 同樣的話,被風星河聽見,同樣令他也脊背一緊。
他聽見“風”字被特別強調,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江流月。
列炎曾經道出過他的老名字,這也就意味著同為CLUB成員的金言也應該知道。
他可是記得,江流月說過,自己的老爹還欠了她家一百五十萬元弗多幣的。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他不敢核實,核實等于不打自招自己的身份。
他聽得出來,金言強調這個“風”,是在威脅他:如不就范,就揭穿他的身份。
一句隱晦的話,就同時震懾住了兩個人。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動手?!?p> 趁二人暫時分神,金言點上了一根香煙,輕聲對著面前的空氣說道。
剎那間,風星河腳下的水泥地驟然崩塌,一雙手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雙腳。
而恰好就是在那一瞬間,他啟動了未來之匙。
風星河看到了15秒之后的未來,他的神色變得慌張。
他拼命地抓住了江流月的手臂,說道:“不要,使用,你的能力!”
巨大的力量迫使他松開了手。江流月赫然驚覺,手中水銀之刃揮向他的身體。
但事情發(fā)生的太過突然,她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步。水銀之刃并沒有觸碰到他的身體,他就被率先一步拖到了地下。
江流月低下頭,只看見地面上的水泥崩裂,露出了里面的土。
她想,敵人帶著風星河在土壤里移動,一定留下了坑道。她想沿著這條路追擊,但定睛一看卻發(fā)現,
雖然道路上方覆蓋的水泥層崩壞破裂了,但下方的土壤層卻是完好無損,并沒有任何的隧洞留下。
手掌握住水銀之刃的柄。江流月猛然抬頭,眼睛里幾欲噴出怒火來。
“金——言!”
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
爾后,她就忘記了風星河給她的忠告。
伴隨著“嗡”的一聲長響,數十道不可視的斬擊在金言的身周成型,“叮叮叮叮”地斬在金言的身體上。
而后者,則始終環(huán)抱胳膊,微笑著看著江流月。
少女咬緊牙關,悶頭釋放著能力“赤鋼”。將近百道斬擊打在了金言的身上,然而卻是沒有絲毫作用。江流月暗暗心驚:“他是鐵做的嗎?怎么沒有作用?”
她握住水銀之刃的刀柄,利用錫的增幅,將一道最為長、最為鋒利的斬擊,刺向了金言的胸口!
“嗡!”
只聽一聲狹長的蜂鳴,那道斬擊掠過金言的胸口。
后者依舊站著,保持著微笑。
爾后,他漠然看了江流月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那神色,如同在審視一位死人!
江流月暗自心驚,她不明白自己的能力為什么會失效,一時間竟不敢前去追擊他。
就在此時,她的身邊突然傳來了“嗡”的一聲輕響。
一道細小的裂痕,將她的衣服割開。江流月大驚失色,卻發(fā)現胳膊突然作痛。第二道裂痕出現,竟將她胳膊和衣服同時劃開!
無數細碎的斬擊在她身體周圍生效,數目、速度、位置,都與她方才所劃出去的幾乎完全一樣,唯一所欠缺的就是力度!
她對金言發(fā)出的幾十道斬擊,這時候竟如同播放錄音帶一樣作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無形的斬擊,將江流月的身體劃得遍體鱗傷。少女咬著牙,向周邊躲閃??刹还芩趺炊汩W,這目不可視的斬擊,始終在她身上生效。
轉眼之間,血跡染紅了衣裳。江流月悶聲不坑,手中水銀之刃緊握。
因為她知道,前面的斬擊都不是致命的,只有最后一道,那是她用盡全力發(fā)出的斬擊,而且直擊心臟!那一道,是她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的。
唯有那一道,足以要了她的命!
“這就是我的能力,“惜時如金”?!?p> 金言聆聽著身后傳來的斬擊聲,他閉上眼睛,緩慢,而扎實地邁著腳步。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自言自語道:
“小姑娘,死在自己的手上,滋味究竟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