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來干什么?!濒?shù)┑善鹆搜劬?,他用上了刑訊那一套,對這些老大媽,真正的強硬一向有用。
“你什么意思?”老林家的臉上出現(xiàn)了尷尬的表情,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嗑了起來。
“你說我什么意思?!濒?shù)┮慌淖雷樱献颖P都跳了起來,瓜子散了一桌子。
“魯?shù)?!你別來我家里撒潑!老娘可不怕你!”老林家的見魯?shù)﹥戳似饋?,馬上跳起腳來,“老林,你個殺千刀的,看著自己婆娘受欺負,只會縮在屋里一動不動,你還是個男人嗎?”
“你讓魯?shù)┱f嘛。”老林好脾氣地說。
“你算窩囊死了,跟著你我真是瞎了眼了,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天爺啊。”老林家的嚎了起來。
魯?shù)c了一根煙,靜靜地看她表演。
沒有任何征兆的,她又朝墊子上一坐,重新嗑起了瓜子。
“鬧完了?現(xiàn)在能說說你今天凌晨出門干什么去了吧?!?p> “哪個瞎了眼的東西看到我凌晨出去的?誰不知道老娘我都是八點才起床?”
“衛(wèi)星監(jiān)控看到的,”魯?shù)┟鏌o表情地詐她,“現(xiàn)在是高科技時代,在網(wǎng)上隨便一點就能看到,你幾點幾分出門我都知道?!?p> 老林家的有些懵,她不會上網(wǎng),但是聽說網(wǎng)上確實什么都有。
“我就是那時候出去了又怎么樣?”老林家的毫無愧色地改口,“哪條法律規(guī)定我凌晨不能出門?”
“但是法律規(guī)定不能入室行竊,”魯?shù)┭杆俚卣f,“你把我的金魚弄哪兒去了?”
“鱉孫兒才知道你金魚哪兒去了!”
魯?shù)┮幌抡玖似饋恚瑖樀美狭旨业某笠豢?,她早聽說魯?shù)┰缒戤斁鞎r就不是個好警察,干過刑訊逼供的事兒,心里對他還是存著幾分畏懼的。
魯?shù)├@過茶幾,朝陽臺走去。
“喂!你干什么?你以為這是你家啊?!崩狭旨业碾S后跟了過來,拽住了魯?shù)┑囊陆?,魯?shù)┟偷匾焕路?,衣服一張,老林家吃疼地喊了一嗓子,手滑脫了?p> “喂,殺人了!殺人了!老林,你還不給我滾過來!”她殺豬般地喊了起來。
老林滿臉愁苦地擰開喝了半瓶的五元一斤的酒,朝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老林住在魯?shù)┘艺路?,他家是二樓,在陽臺外面又額外伸出去了一個小平臺,老林家的毫不客氣的在自己陽臺上開了個小門,占了那個小平臺,也不種花草,凌亂地堆了些雜物,一到夏天總能招來不少蚊蟲。
陽臺上的小門開著,一個舊衣柜放在靠墻的位置,上面還疊了個破椅子,站在那個椅子上,即使笨拙如老林家的,也能輕易地爬到魯?shù)┘谊柵_上。
“我記得這個柜子本來不放這里?!濒?shù)┛粗褡樱厦嬗行└傻舻乃E,因為他養(yǎng)魚的水是綠水,那些水跡雖然幾不可辨,但是藻類特有的翠綠色依然殘留了下來。
“我把柜子擺哪兒,用得著向你匯報嗎?”
“那這些水跡呢?”魯?shù)┑氖忠苿又?,綠色的水跡順著柜子、椅子一路沿了上去。在魯?shù)╆柵_邊上中斷了。
“不過是些水,有什么稀奇?!崩狭旨业呢W宰煊?。
“這是綠水,需要特定的陽光才能養(yǎng)出這樣嫩綠的顏色,含氧高,最適合養(yǎng)金魚,我陽臺上的木海中恰恰有這么一海綠水,而我木海里的金魚恰恰又消失了,然后一道綠水的痕跡順著你新擺放的椅子、柜子延伸了下來?!?p> 魯?shù)┛聪蚶狭旨业?,“我還用說嗎?”
“我拿了,我拿了,我拿了又怎么樣!”老林家的突然歇斯底里地爆發(fā)了,“反正你養(yǎng)那些東西也沒什么用,還不如給我賣幾個錢花花。別忘了,上次你的破木盆子漏水了,還流得我家平臺上都是,就當是賠償了!”
“你這不叫拿,叫偷!”魯?shù)┛戳死狭忠谎?,老林依然在悶著頭喝酒,只是頭低得更很了一些,“你把魚賣給誰了?”
“這你就管不著了?!?p> “我已經(jīng)在派出所備過案了,你想讓我打個電話,然后送你去那里蹲幾天嗎?”
“別嚇唬人了,你現(xiàn)在不是警察了,”老林家的不屑地說,“不就是幾條小金魚兒嗎?就這還值得抓人?!?p> “那不是小金魚兒,小金魚兒是路邊賣的,一塊錢一條,這是國壽,”魯?shù)╅L吁一口氣,告誡自己不值得為這種人生氣,“遇到識貨的,那幾條輕輕松松賣一兩萬。也就是說,你偷了價值一兩萬的東西,足夠抓你了?!?p> “什么!一兩萬?”老林家的眼睛瞪大了,“那幾條小魚兒值一兩萬!李寡婦只給了我五百!這個黑心的破鞋!”
魯?shù)┛粗鴼饧睌牡睦狭旨业模澳阗u給了李寡婦?”
“沒錯。魯?shù)?,你平時怎么不說那魚那么值錢啊,省得我被這么坑了?!?p> 魯?shù)奈匆娺^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李寡婦讓你來我家偷的?”魯?shù)┑芍?p> “那倒不是,她只說有人出五百收好看些的金魚,我打牌缺錢,你知道老林賣破爛的錢只夠我們吃飯,于是我就去撈了你的魚。小魯,你真應該先說說那魚值錢的?!?p> 魯?shù)┥钗艘豢跉猓白呷?,?jīng)過老林家的時,他有意無意地扛了她一下,她慘叫著跌到地上,破口大罵起來。
魯?shù)┥狭藰?,把鑰匙插入門中,用腳抵住了門,兩相配合,這才打開了防盜門,這門用的時間久了,有些僵硬,如果不用腳頂一下,鑰匙會擰斷的。
竟然是李寡婦。
魯?shù)┝晳T性地走到了陽臺上,這是吸木海底部魚便的時候了。
現(xiàn)實戰(zhàn)勝了慣性。
他坐到了觀魚椅上,看著那汪綠水發(fā)呆。
沒有了魚的水,完全沒了性格。
魯?shù)c了一根煙,樓下老李家的叨叨聲持續(xù)不斷地傳了上來,魯?shù)┫胍涠宦?,無奈那聲浪太過可怕,他還是站了起來。
養(yǎng)了三年,他已經(jīng)熟悉了那七只魚的每一片鱗片,那些魚也會在他靠近的第一時間浮上水面,歡快地游來游去,做出種種覓食的憨態(tài)。
誰說金魚只有七秒鐘記憶。
這三年中,他照顧它們花費的時間比照顧那些熱帶魚要多了好多。
養(yǎng)小熱帶魚只需一個訣竅,扔根加熱棒進去。
養(yǎng)金魚似乎有一萬條注意事項。
而他大概在害死了一萬條金魚后才學會了那一萬條注意事項。
我太老了,不應該再經(jīng)歷任何別離。
哪怕是和金魚的別離。
尤其是和金魚的別離。
魯?shù)┳叩疥柵_窗戶邊,老林家的依然在那里吼著。
“樓下的,你不會恰好還‘拾’了一只布偶貓吧?”
“布你媽偶的貓啊,你以為我沒事兒天天和動物打交道嗎?你不知道老娘最討厭貓嗎?老娘對貓過敏!……”
下面的話魯?shù)]有聽到,因為他已經(jīng)開始朝臥室走了。
難道現(xiàn)在盜竊寵物成為潮流了嗎?
魯?shù)┨傻搅舜采希炝松鞈醒?,感覺自己的身體簡直印到了床上。
李寡婦。
這個女人一向聰明,但這次聰明過頭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八成都是自找的。
再早上十幾年,魯?shù)┮呀?jīng)跑到麻將館了,但是現(xiàn)在,他一動都不想動,再大的事兒,也要按步驟來,睡覺是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個步驟。
魯?shù)╅]上眼睛,一個小時后,他睡著了。
他睜開了眼。
月光在他床的中部,已是午夜時分。
屋里有響動。
今天沒有醉酒,他可不會再任由隨便什么人在他家里游逛。
魯?shù)┹p輕坐了起來,朝屋門走去,順手攥緊了一個竹質(zhì)的腳底按摩盤。
陽臺上的落地簾隨風舞動,月色朦朧中,一個矮胖的身影慢慢朝里挪了過來,那人碰到了一個花盆,發(fā)出一聲悶響和一聲壓低地咒罵。
魯?shù)┟偷卮蜷_了燈。
老林家的愣住了。
“還沒睡啊?”她有些尷尬地打著招呼。
“你這是夜闖民宅!”魯?shù)┛毂凰龤鈽妨耍澳阌诌^來干什么?金魚不是都讓你偷走了?”
“我尋摸著你家里不是還有些小魚嗎?看著挺漂亮的,估計也值點錢吧。”老林家的試探著說,“我剛才睡不著,琢磨了半夜,你把這些小魚給我,我就不計較你今天去我家里撒野了?!?p> “你一定在開玩笑吧,”魯?shù)┎豢伤甲h地看著她,“要么就是你腦殼兒壞掉了?!?p> “你又在罵人!”老林家的邊說邊朝熱帶魚缸走去。
“滾!”
“這么兇嚇唬誰呢?老娘是嚇大的?!?p> 魯?shù)﹫A睜兩眼,舉起了腳底按摩盤,老林家的驚叫一聲,朝陽臺跑去。
“走大門!”
“我沒拿家里鑰匙!”她利索地跑到陽臺上,踩著木海的邊緣越過了窗戶。
魯?shù)┍桓愕盟馊珶o,他點上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這都什么事兒啊。
一大早,魯?shù)┰跇窍潞攘撕睖粕夏禽v騎了二十年的二八自行車,吱扭吱扭地朝李寡婦那里走去。
“今天這么早???”李寡婦意外地說,她深深地看了魯?shù)┮谎?,“老帥哥,想我了??p> “我的魚呢?”魯?shù)┛粗罟褘D提著尿盆倒進了門口的下水道,盡管他有鼻炎,但還是翕動了一下鼻子,他決定不進李寡婦的賊窩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