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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簫記

第六十九章 眾望所歸

紫簫記 鉛未落 3020 2021-05-29 07:00:00

  翁茂溱放下茶盞,瞥向姜紹康。他氣色看起來還算不錯,無非頭發(fā)有些凌亂,衣著有些骯臟。他在堂前跪下,余光從翁茂溱身上掃過,心中不免有些詫異。

  “來啊,給姜學(xué)士下鐐銬。”許霜吩咐。

  獄卒拆下姜紹康身上的鎖鏈,身上瞬間輕松了下來。他揉揉酸痛的手腕,面色從容,等候接下來的命運(yùn)。

  許霜端坐在堂上,高聲說:

  “姜紹康,你身為朝廷命官,蒙受圣恩,朝廷任命你為青溪知府,你本該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盡快招撫流民,疏浚溝渠,開荒備災(zāi),為何因一己之怒,友人私情,棄青溪數(shù)十萬百姓不顧,視朝廷政令如無物?本朝律法,自有明文。姑且念你在青溪盡心賑災(zāi),政績顯著;又且私自離去后,青溪一切都無大礙,朝廷恩典,申斥于你,貶秩一級,罰俸三月,著你仍居翰林院學(xué)士,以察后效。姜紹康,你聽明白了沒?”

  “臣,領(lǐng)旨謝恩!”姜紹康朗聲道。

  “姜學(xué)士啊,”翁茂溱站起來,說,“你要牢記此番的教訓(xùn),凡事要謹(jǐn)慎行事,咱們都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要知天命,斷不能意氣用事啊!”

  “姜某謝翁公教誨!”姜紹康不知翁茂溱為何會在這里,為何會如此對自己說話,但此時,他還是恭敬地接受了翁茂溱的教訓(xùn)。

  “那,翁尚書,就勞煩您送姜學(xué)士出大理寺吧?!痹S霜說。

  “翁尚書?”姜紹康大驚,抬起頭,望著翁茂溱,不敢相信地打量了好一番,才欣喜地拱手問候道:

  “喲,那在下失敬了!”

  “怎么,姜學(xué)士在大理寺這幾日,竟也拘執(zhí)官場禮節(jié),不復(fù)瀟灑逍遙了?”翁茂溱打趣道,“在下不過是權(quán)刑部尚書事罷了!快走吧,快回府上洗個澡換身衣服,嫂夫人已經(jīng)在外面等候多時了……”

  說著,他轉(zhuǎn)身向許霜抬抬手,就拽著姜紹康的衣袖,離開了大堂。

  剛剛走到影壁處,守候在大理寺堂門口的那幫學(xué)子文士,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過來:

  “姜學(xué)士出來了!”

  “姜學(xué)士!”

  姜紹康望著眼前那數(shù)不清的面孔,心頭一熱。他不顧翁茂溱,就快步走到衙門口,邁出大門。文士們紛紛簇?fù)磉^來,拉著他的袖子,扶著他的胳膊,熱切地說:

  “姜學(xué)士,您受苦了!”

  “白圃兄,您真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

  “姜學(xué)士,在下趕了兩天的路,從裕泉來,只為見您一面??!”

  “……”

  眾人七嘴八舌地和他攀談,他甚至來不及答話。不知有誰抓著他垂在前額的一綹頭發(fā),小心地把它移到耳后。

  在眾人殷切的話語中,姜紹康終于看到了被眾人簇?fù)碇钠拮雍蛢号K麄兺?,滿臉欣喜。

  姜紹康的臉上綻放出爽朗的笑意,他分開眾人,走向他們。

  徐氏和蕊初扶著他,上了車。姜紹康站在車輿上,手扶車軾,面向眾多士子,拱手俯身,接連作了三次揖,高聲道:

  “姜某,多謝諸位同道抬愛!”

  ——

  在大理寺對面的街頭,秦士遜站在一株柳樹下,遠(yuǎn)遠(yuǎn)望著被眾人簇?fù)淼慕B康。他看見,直到姜紹康進(jìn)入馬車,馬車離開大理寺,那幫文士依然戀戀不舍地跟在馬車后面。他苦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了。

  “來來來啊,看一看啦!”路邊的小販在聲嘶力竭地叫賣,“看一看最新的話本,王修懷秦士遜奸臣當(dāng)?shù)?,殘害忠良,觸怒上蒼??!王修懷人間撞鬼了??!秦士遜夢游地府了??!”

  秦士遜好奇地湊過去,從一堆人頭里,看見地上凌亂地?cái)[放著一堆粗制濫造的話本。他伸手拿起一本“王修懷人間撞鬼、秦士遜地府夢游”,翻了翻。

  “這位先生!哎,三文錢一本,看一看王修懷秦士遜天良喪盡……”

  秦士遜面帶微笑,從袖子里掏出三文錢,交到小販?zhǔn)掷铩K鹪挶?,沿著嘈雜的街道,走向自己的家。

  這幾天來,不出秦士遜所料,隨著姜紹康的一篇驚世駭俗的文章傳遍天下,那些文壇高才紛紛響應(yīng),寫下眾多責(zé)罵王修懷和他的文章。京城里的幾名文壇人士甚至專門編了一本集子,收錄京內(nèi)文人的新作。

  這兩天,事情越來越玄乎了,在街頭,漸漸有人繪聲繪色地編排王修懷和他的丑事,酒樓茶肆間時常有說書人說起,引起滿堂恥笑。包括剛剛這一冊話本,就是他在茶樓里聽到的一個故事的底本。

  不過,秦士遜既然早已猜到,也就不在意了。他來到南口大街,沒有駐足,而是繼續(xù)向前,準(zhǔn)備從后門繞道回家。

  秦士遜選擇從后門而非正門回家,確實(shí)是明智之舉。

  他從后門返回家中,剛剛進(jìn)入小樓,就聽見不遠(yuǎn)處的大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嘈雜的聲響。細(xì)細(xì)聽來,那是有人在罵他:

  “秦士遜,喪天良,認(rèn)賊作父狗作娘!”

  “……”

  附和聲此起彼伏,夾雜著哄笑聲。秦士遜微笑了一下,全然不以為意。

  “老爺!老爺!”秦斗氣急敗壞地跟過來,手里拿著一個卷軸,“這幫無賴!天天堵在咱家門口,弄得現(xiàn)在想買菜都出不去……”

  “你拿的什么?”秦士遜看起來不疾不徐,神色自若地問。

  “這個……他們剛剛拋進(jìn)來的!”秦斗氣呼呼地說,“正好砸在我腦袋上?!?p>  秦士遜伸手接過來,解開絲帶,展開卷軸。卷軸正中央,畫了一個袞冕玉帶的人,看起來應(yīng)該是皇帝;皇帝手中牽著一條狗,在狗身后,則是兩個跪著的人,但是兩人沒有畫臉,臉上各寫著一個大大的“奸”字。在兩人頭上,分別用小楷題寫:王修懷、秦士遜。

  “這……”秦斗看見,臉都青了,“老爺,這也欺人太甚了!小的這就去京府衙門,讓知府來管管這些刁民……”

  “管什么啊管,你覺得京府衙門會管咱家這攤子爛事兒?”秦士遜隨手把卷軸卷起來,“嘴巴長在人身上,手長在人身上,京府衙門是割他們的舌頭,還是剁他們的手?更何況,這幾天,這些潑皮如此放肆,京府衙門出面了嗎?”

  “那……老爺您說,這事兒怎么處置?”

  “隨他們?nèi)グ?!”秦士遜把卷軸塞到秦斗手上,用那個三文錢買來的話本扇著風(fēng),仿佛很熱的樣子,毫不在意地說道,“他們說我,罵我,我可掉了一層皮也曾?再過十天半個月,他們也就消停下來,不會記得這茬事兒了。”

  “可,咱們家就快沒有米了……”

  “后門,后門……”秦士遜不耐煩地說著,轉(zhuǎn)身向樓上走去。

  ——

  吏部右侍郎雷鶴聞與考功司郎中梁蒸來到南口大街,還沒有抵達(dá)秦士遜家門前,就聞到一股惡臭味。

  兩人皺緊眉頭,捂住鼻子,靠近來看時,門口聚著一群無賴,盤踞在秦家門前。不知是誰把一桶糞水倒在秦家門口,故而臭不可聞。雷鶴聞掩著鼻子,命令軍校把那群無賴趕走。

  “秦士遜在家嗎?開門!”軍校忍著惡心,用力拍打大門,“吏部帶來了圣上旨意!快開門!”

  好一會兒,秦家的大門才徐徐打開,秦斗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見門外果然是一隊(duì)軍士和兩頂綠呢轎子,才放心地打開大門。迎面撲來的穢臭讓秦斗和雷鶴聞等人都惡心不已,等雷鶴聞、梁蒸進(jìn)入秦家,秦斗趕緊重重地關(guān)上大門。

  秦士遜身著便裝,已經(jīng)迎候在天井。身旁的家丁手捧一個漆盤,紫紅色的官服整齊地疊在上面,紗帽放在官服上。見到雷鶴聞進(jìn)來,秦士遜整理了一下袍服,跪倒在地上,額頭緊貼地面;家丁跪在一側(cè),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漆盤。

  “秦士遜,”雷鶴聞?wù)?,“圣上令吏部?zé)備于你,你秦士遜本來沒有科舉功名,承蒙圣恩眷顧,特賜同進(jìn)士出身,你本當(dāng)竭力報(bào)效皇恩,以稱其位。但你身居太常禮院,與宰相等人來從過密,因?yàn)橐患核綉?,以禮官身份唆使尚書臺隨意用刑,皇上質(zhì)問,你秦士遜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既然你不甘心做禮官,那朕就成全你,秦士遜貶出京城,到典州去做一個推官,專司刑獄去,遂了你的心愿。如果推官也干不好,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給朕到鄉(xiāng)下種地去!”

  “臣領(lǐng)旨,叩謝圣恩!吾皇萬歲!”秦士遜朗聲答道。

  “秦士遜,你還有什么話說?”梁蒸問道。

  “臣請吏部代為轉(zhuǎn)達(dá)一個請求,可否容許犯臣在京城逗留半月?其一,犯臣的表弟在陳南養(yǎng)病,犯臣派人去接,近兩日即可到達(dá);其二,犯臣請求臨行之前,能有幸入宮,拜見一下秦貴妃和皇十九子?!鼻厥窟d跪直身子,然而依舊低著頭,高聲問道。

  “本官記下了,本官自會代為轉(zhuǎn)達(dá)。秦士遜,你好自為之?!崩Q聞嚴(yán)肅地說,“若無它事,我們就先走了。”

  “恭送雷公、梁公車駕!”秦士遜仍跪在那里,高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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