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與岳思嫻,兩人都是一身的水,竄出地牢,迎面吹來冷颼颼的風(fēng),吹得兩人渾身冰涼,牙床嘚嘚嘚地持續(xù)磕碰。
但林浪來不及多想,只管扛著岳思嫻,沖出水牢門,向著已經(jīng)探視好了的后門,飛速跑去。
身后很快傳來一陣吶喊聲,李能帶人追過來了!
林浪咬緊牙關(guān),卯足力氣,飛奔向后門。
“關(guān)后門!別讓他們跑了!”李能在后面吼道。
“別跑!再跑放箭了!”有人附和道。
林浪顧不得那么多,迎著看守后門的四個嘍啰,和他們手里的木桿槍,跑了過去。
四桿槍一起刺向林浪。他抬起腳,踢起兩桿,又騰跳起來,腳尖用力點中另外兩人的胸口。兩人應(yīng)聲倒下。
林浪不敢戀戰(zhàn),扛著岳思嫻逃出了營柵,在黑黢黢的山路間,匆忙逃命。
“林浪小兒,哪里走!”迎面突然傳來炸雷一般的吼聲。
林浪看見,對面是一個蠟桿兒一般的人影。
“麻雷子?”
林浪怎么也沒有想到,銷聲匿跡那么久之后,麻雷子竟然會出現(xiàn)在鷂子山。
“是我,不錯?!甭槔鬃永湫α藘陕?,答道。
“麻雷子,我知道你為何而來,”林浪正色道,“但你也是江湖上有名號的人,犯不著跟這個娘們兒計較。你若是放她走,我愿意奉陪!”
“行啊!”麻雷子接著林浪的話頭,立刻答應(yīng)道。
“林浪,你……”岳思嫻哆哆嗦嗦地說。
“思嫻,”林浪溫存地撫摸一把她的額頭,“你去吧,我沒事。你順著這里下山,繞過山腳,趕緊逃回蟠桃山?!闭f著,他把岳思嫻放下來,將手中的尖刀遞給她。
“可是你……”岳思嫻用力搖頭,不肯接刀。
身后傳來一片追殺聲。
“別管我!快走!我沒事!”說著,林浪抓過岳思嫻的手,把尖刀用力塞進她的手里,推了她一把,“等我回去!”
岳思嫻咬緊牙關(guān),急切地看了他一眼,一狠心,還是快步走開了。
麻雷子邁著兩條長腿走過來,在距離林浪三尺遠的地方,停下了。
喊殺聲迎面?zhèn)鱽?。麻雷子抓起林浪,把他往身后一丟。林浪就勢躺到草叢里。
“麻大哥,看見那對賊男女沒有?”李能追過來,問。
“看見了!”麻雷子伸手指指李能背后,“他們撞見我,往山北跑了!”
李能不疑有他,一揮手:“跟我去追!”
——
等到李能他們跑遠了,麻雷子才轉(zhuǎn)過身來。草叢間,林浪站起身,帶著一身的泥土和碎草屑。
“麻雷子,多年不見,你也會講道義了?!?p> “你我之間的事兒,要用你我的方式來解決?!甭槔鬃用嫔届o地說。
“來吧?!绷掷苏归_雙臂,微笑道。
麻雷子雙袖一甩,兩桿三尺長的箭就出現(xiàn)在手中。
林浪不為所動,迎面走向麻雷子。
“動手之前,我有個事情想問你,”林浪說,“五月份,青溪翁茂濂一家,是不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甭槔鬃犹孤实爻姓J了。
“為什么?”
“當(dāng)年朝廷派兵圍剿我兄弟,翁茂濂時任典州推官,最后官軍圍剿麻家莊,是翁茂濂帶領(lǐng)官軍,活捉了我哥哥麻疤子?!?p> “你確定是他?”
“當(dāng)然,若不是我那天睡得輕,也會落入他的手中了。”
“你敢承認就好。”林浪說著,又上前一步。
“站住,”麻雷子喝止道,“林浪,你的兵器呢?”
“我沒有兵器,”林浪攤開手,“如你所見,只有一把短劍,方才已經(jīng)送出去了?!?p> “你在逗我么?”麻雷子聞之,忿然作色。
“不敢。不過你既然以道義相待,我也不能不以道義回報。麻雷子,你來吧?!?p> 麻雷子猶豫了一下,咬得牙齒嘎吱作響。
“是你說的,林浪,休怪麻雷子不留情面?!?p> “放馬過來?!?p> 麻雷子雙手一揮,兩支長箭,一上一下,迎著林浪面門刺過來。林浪閃身躲過,回身貼到麻雷子背后,雙肩用力一頂,把麻雷子頂出幾尺。
“好小子,是麻某小看你了!”麻雷子雙腳站定,回身面對林浪,雙眼死死盯住他。不等林浪回答,他就抄起兩支箭,又迎面撲了過來。
林浪等那兩道白光湊近,向下一蹲,兩支箭又撲了個空。但麻雷子及時收住身體,沒有順勢撲出去,兩支箭在手上轉(zhuǎn)了個圈,箭鏃朝下,又望著林浪的后背,刺下來。林浪原地打了個滾兒,躲開了箭鏃。
一切都在瞬息之間。林浪已經(jīng)跳起來,全身泥污。
“怎么樣?再來?”林浪笑道。
“既然刺不中你,你走吧?!甭槔鬃悠降卣f。
林浪淡然一笑,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麻雷子站在原地,看似紋絲不動;然而林浪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才是真正的挑戰(zhàn)。
果然,大概走了十丈開外后,耳畔突然傳來颼颼的兩股風(fēng)。林浪下意識地向后一倒,仰臥在地上,兩支箭就從眼前飛過去了。
“怎么樣?麻雷子,奈何不了我吧?”他笑著,跳起來,面向麻雷子。
就在此時,他的雙瞳瞬間縮小了。又有一支箭,迎面射來!
他已經(jīng)來不及躲避,只有本能地閃開身體,而那支箭帶著刺耳的風(fēng)聲,狠狠刺進了他的左肩!
劇痛瞬間讓林浪感到麻木。他感受得到,那支箭穿過了他的肩膀,從背后透了出來。
“麻雷子,你……”他咬緊牙關(guān),汗如雨下。
麻雷子依然冷冷地站在那里,不為所動。
林浪轉(zhuǎn)過身,捂著傷口,慌不擇路地向山下跑去。夜色已深,山間黑乎乎的,而傷痛使得他意志散亂,看不清眼前的路,猝不及防地被一塊石頭絆倒。他發(fā)出一聲慘叫,順著山坡滾下去,在山崖間不斷磕到石頭和樹干上,最后,如同被拋出去一般,從峭壁上墜入山下的蟠桃江里……
——
平明時分,岳思嫻帶著六個手下,再度走下了蟠桃山。
她在冷水里泡了大半天,又在寒風(fēng)中趕了十幾里山路,返回蟠桃山時,已經(jīng)是三更天了。蟠桃山上只有十幾個手下,他們手忙腳亂地把她抬回去,安置下來。想到林浪下落不明,她終究心煩意亂。是以她雖然疲憊,但依然徹夜未眠。
破曉的晨霧濃濃地籠罩在蟠桃江和遠方的山上,沿著山路望去,前方幾乎一切都隱藏在濃霧之中。岳思嫻一行人下了山,沿著官道,一直走到江橋,也沒看見一個人的蹤跡。
“三姐,別往前走了,小心碰到李能!”手下說。
岳思嫻拄著長槍,望著對岸那隱藏在云霧叆叇中的崔嵬的山,心下也倍感猶豫。
“可是萬一林浪在那里呢?”她問道。
她沒有聽到回答的聲音,手下情知會有這樣的狀況,雖然有些畏縮,但依然在克服內(nèi)心的恐懼,跟上他的腳步。
“等下,你們聽!”一個手下突然停下腳步,示意大家悄聲。
“怎么了?”岳思嫻轉(zhuǎn)身走過來,問。
“你們聽!別出聲!”手下把手放在耳朵后面,悄聲說。
大家都安靜下來。隱約間,岳思嫻聽到:
“思嫻,別去……”
那聲音微弱而無力。
“是林浪嗎?你在哪里?”岳思嫻高聲問道。
“我在……你腳下,橋下……”
“他說他在橋下!”岳思嫻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把長槍丟給身邊的手下,就急匆匆奔向橋下。
在江濱的淺水灘里,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林浪,他發(fā)絲紊亂,滿身泥污,身子一半泡在江水里,一半擱置在江灘上,面如白紙,喘息微弱。一支三尺長的利箭,穿透他的肩膀,血污已經(jīng)凝結(jié)。
“林浪,林浪!”岳思嫻悲不自勝,抓著林浪冰涼的手,喊道。
林浪那慘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你挺住!我這就帶你回去!”說著,她招呼大家湊過來,把林浪抬起來。
林浪發(fā)出了一聲慘叫——他的傷口被碰到了。
“小心點兒!”岳思嫻噙著淚,吼道。
“思嫻,我沒事……”林浪強顏歡笑道。
岳思嫻解下斗篷,讓眾人把林浪放在斗篷上,抬著他,快步離開江灘,向蟠桃山走去。
“三姐,”手下問道,“咱們往哪里去?”
“回山上!”岳思嫻急切地回答。
“可是……林浪兄弟中箭了,得拔出來??!蟠桃山方圓十里,連個村寨都沒有……”
“那就去縣里請郎中!實在不行去陳南府!”
“要我說,三姐,咱們還是把林浪送到驛站去吧!那附近就有村落,有個劉郎中……”
“對啊三姐,萬一此時李能再來偷襲,怎么辦?”另一個人附和道。
岳思嫻也知道手下說的在理,但她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搖搖頭:
“三十里路,林浪怕是堅持不到?。 ?p> 話音剛落,只見林浪無力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有話要說。
“林浪!林浪!”岳思嫻示意眾人停下,她抓住他的手,“你想說什么?”
“去……驛站……”林浪氣息微弱地說,“在……山下,樹一個……墳堆,寫上,林浪之墓……”
“我不能咒你??!”岳思嫻聞言,淚流滿面。
“弦月……鬼王……他……還在……”林浪吃力地說。
岳思嫻擦了一把淚水,答道:“我明白了,照你說的辦!”
林浪全身松軟,那只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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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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