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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簫記

第七十九章 朝堂之爭

紫簫記 鉛未落 3050 2021-06-27 17:00:00

  日頭昏沉沉地從西際消沉,古井驛站掛上了紅彤彤的燈籠。

  初冬的夜晚清涼如水,天冷了,卻又不太冷,這是驛站生意最清淡的時刻。岳思嫻照料好為數(shù)不多的幾桌食客后,告了聲失陪,離開柜臺。后廚里,翁琴緣端出一個粗陶罐子走出來。

  “白粥煮好了?!彼f。

  “咱們?nèi)タ纯戳掷?。”岳思嫻說。

  她想把翁琴緣手里的陶罐接過來,但翁琴緣制止了她。她只好提起燈籠走在前面,兩人小心翼翼地步入后院。剛剛上樓,只聽岳思嫻的臥房里,傳來兩聲清脆的咳嗽聲。

  岳思嫻心中一喜。她不覺加快腳步,走到門前,一把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翁琴緣跟在后面,端著罐子,跨進岳思嫻房內(nèi)。

  林浪躺在床上,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睛,嘴角掛著疲憊的笑容,望著她們。

  岳思嫻心頭一熱,又驚又喜,趕忙在他身旁蹲下。

  “餓……”她聽到他從喉嚨里傳出無力的聲音。

  “餓了?”她抹了一把淚,轉(zhuǎn)身從翁琴緣手中接過陶罐,打開,一股香氣迎面撲來。

  林浪的喉嚨里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岳思嫻用小匙舀起一勺白粥,輕輕吹了好幾口,才送到林浪嘴邊。林浪吃力地咽了下去。

  “好吃嗎?”她柔聲問。

  林浪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看到林浪和岳思嫻的樣子,翁琴緣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她離開病床,點亮房間里所有的燈光,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岳思嫻的臥房。

  翁琴緣走下樓,在此起彼伏的寒螀聲中,坐在冰涼的石凳上,仰望天空。漫天繁星,燦若黎明,一絲彎月嵌在群星之中。

  唉……曹珌啊,你究竟在哪里???她默默地問道。

  回答她的只有清脆的蟲鳴。

  翁琴緣撩起裙裾,徐徐坐在冰涼石階上,眼神里充滿了失落和期望。天上隱隱有些霧氣,遮蔽了星空,她想起父親說過,這樣起霧的夜晚,將會預示著一場大雪的到來……

  ——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次朝會。僅三省六部的官員到場與會。

  洪善那鑲嵌在青灰色面龐上的小眼睛,烏溜溜地在朝堂上掃視了一圈。半年的風波,此起彼伏,再度認真觀察朝臣的時候,已經(jīng)少了幾張熟悉的面孔,而多了幾張陌生的面孔。他不能不有些感懷。

  宰相王修懷今天也罕見地到場,他臉色泛紅,卻不是那種健康的紅潤的顏色,而仿佛是因為腫脹而發(fā)紅,看上去無精打采的。

  權刑部尚書翁茂溱并沒有站在六部尚書的隊列,而是仍站在其他尚書的后面。——按照品級,樞機的聚會,列曹侍郎是沒有資格到場的。

  “各位臣工,”洪善朗聲道,“時下有一件要緊事,各部已經(jīng)催了很久了,就是立皇后和太子的事兒。前皇后、太子被廢黜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朕看各位的奏折,也深知皇后為天下之母,淑范后宮;太子張?zhí)煜聡荆肜m(xù)大統(tǒng)。如今各位推舉貴妃秦氏為皇后,皇十九子爾捷為太子,朕心中也覺得再合適不過。之前定在十月十八,但目前禮部和太常寺都還沒有把章程奏報上來,不知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禮部尚書葛懋宏出班奏道,“時下禮部和太常寺為大禮的次序問題,產(chǎn)生了爭議。禮部認為,應當先立太子,后立皇后;太常寺認為,應當先立皇后,后立太子。臣不敢定奪,特此請求陛下及各位同僚賜示?!?p>  此語一出,朝堂上下議論紛紛。

  洪善咳了兩聲,止住臣工的議論聲。等大殿恢復了安靜,他才開口:

  “茂溱,你怎么看?”

  翁茂溱走出班列,整肅朝服,拜伏在地,高聲答道:

  “陛下,先立皇后為是。圣人有言,男女交感,淑儀垂范。是以《周易》立人道之極,始于咸、恒二卦?!对姟吩唬骸亩ㄘ氏?,親迎于渭?!蟹驄D然后有子,一陰一陽之謂道,是故天地交通為泰。陛下已踐祚十有七年,而今后宮無主,陰德未立,只有先立皇后,則太子才能名正言順。所以,臣以為,應當先立皇后,后立太子?!?p>  “翁公言之有理……”朝臣紛紛議論道。

  等到朝堂上再度安靜下來,洪善轉(zhuǎn)而問王修懷:“王相似乎有不同的高見?”

  王修懷袖著手,走到中間,剛要下拜,洪善示意他不必。他捧著笏板,清清嗓子,用沙啞的聲音說:

  “陛下,先立太子為是?!洞呵铩氛y(tǒng),所以能夠繼承統(tǒng)系的,一定是太子。因此圣人說,‘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是因為桓公是嫡子,所以其生母,才被尊稱為夫人。而子以母貴,則是因為母親,已被尊稱為夫人,這才,才……”

  “這是什么歪理邪說……”王修懷聽到身后傳來嗤笑聲。他斜過頭去看,身后幾個年輕官員對他嗤之以鼻,即使看到他王修懷回過頭去瞪他們,也全不以為意。

  王修懷心頭涌起了日暮西山的悲涼。他把頭轉(zhuǎn)回去,默然低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相覺得應當先立太子???”洪善略帶調(diào)侃地瞥向翁茂溱,“那茂溱,你覺得王相所說的在理兒不?”

  朝堂內(nèi)頓時一片悚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翁茂溱身上,洪善這句不經(jīng)意的提問,細思起來卻是很要命的,他需要翁茂溱直接拿出一個態(tài)度。

  與王修懷公然決裂?那就堅持自己的意見。還是隱忍不發(fā)?那就如風吹草上一般,順風而倒。無論如何,翁茂溱今天的處境不容樂觀了。

  百官想得到的,翁茂溱自然也想到了,他偷瞥了一眼洪善,洪善的目光正饒有興味地盯著自己;他又看了一眼王修懷,王修懷背對自己,斜側(cè)過臉,用余光偷瞄著自己。

  翁茂溱的心中立刻想好了答案。

  “陛下,”翁茂溱神色自若地答道,“臣不敢為陛下做主張。陛下身為天下之主,立皇后和儲君,既是陛下的家事,也是天下的國事。方才王相與臣,只是就此事提出了兩種意見。至于陛下如何選擇,那還請圣斷,非臣等所能妄加評議?!?p>  此語一出,眾人為之嘩然,他們?nèi)f萬沒想到翁茂溱能給出這么個兩頭不得罪的答案。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們對翁茂溱接連三次破格提拔都還表示質(zhì)疑,對于翁茂溱的資歷和能力都還有些懷疑的話,那么此時,他們已經(jīng)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翁茂溱報以深深的敬意。

  翁茂溱確實不失老奸巨猾,他成功地把這個矛盾轉(zhuǎn)移了出去,而不留任何一點破綻。

  洪善也不禁開懷大笑:“茂溱啊,人說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如果朕是商紂王的話,真想把你的心剖出來看看到底有幾個竅?!?p>  翁茂溱微笑了一下,先前那副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在轉(zhuǎn)瞬之間,就被自己輕松地化解了。

  “不過啊,朕覺得,”洪善又說,“先立太子,后立皇后,更名正言順一些,那這次的典禮,就按照王相的提議,先立太子,后立皇后吧?!?p>  “臣,叩謝圣上!”王修懷顫顫巍巍地說。

  “王相,你謝朕什么?”洪善突然問。

  王修懷被問得猝不及防,愣愣地不知如何回答。

  “是感謝朕采納了你王相的主張,用你王相的主意來安排國之大事?”洪善揶揄道。

  “臣,不敢!臣……”王修懷嚇得趕忙哆哆嗦嗦地跪下。

  “罷了。”洪善略顯輕蔑地斜視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對翁茂溱說:

  “茂溱,秦士遜免職已經(jīng)有一段日子了,太常寺卿一直空缺,你看你要不要再為朕舉薦一位太常寺卿?”

  “回陛下,人事任免,有吏部主持。太常寺屬禮官,若要推薦,臣建議,請吏部和禮部聯(lián)合考核推舉。刑部對禮官的職能一無所知,臣萬萬不敢參與此事?!蔽堂诓槐安豢旱鼗卮鸬馈?p>  聽到翁茂溱的回答,眾人又感到手心里捏了兩把汗。然而他們隨后聽到的,是洪善爽朗的笑聲:

  “說得好啊,茂溱!也罷,朕就把這事兒交給吏部和禮部去辦。——不過,鎮(zhèn)南府奏報廢太子、朔寧王遇刺受傷一案,怕應該是刑部的職責吧?”

  “臣明白。”

  “好啦,茂溱,你也不必著急,慢慢查案。一會兒散朝以后,你先去找找翰林學士姜紹康。吏部奏報他已經(jīng)多日沒有到翰林院了,你是他的朋友,去他府上看看,是……是怎么回事?朕還等著他寫典冊呢!”

  “臣領旨!”翁茂溱朗聲答道。

  ——

  散朝以后,翁茂溱果然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催促馬車,徑直來到位于西內(nèi)城的姜家。

  馬車停在姜家門前,翁茂溱斂衣下車,恰待要前往叩門,只聽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幾名家丁快步走出來,見到翁茂溱,他們約住腳步,向他行禮。

  翁茂溱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錯愕與慌亂?!霸趺戳四銈冞@是?”他有些吃驚地問。

  家丁正要答話,李管家跟了出來,向翁茂溱行禮,答道:“翁公,我家老爺昨夜徹夜未歸,夫人打發(fā)我們?nèi)ふ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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