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拐走了別人的媳婦
浮立之人,周身微微泛光,陰寒氣息散逸。
魂魄。
和白慶之當時的狀態(tài)像極了,蘇歸只一眼便認出來。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牛老三,后者并未轉(zhuǎn)頭,該是沒覺得異常,只全身微顫,似乎是覺得有些寒冷。
也是,七娘修得人身都看不見魂魄,凡人就更不可能見著了。
陰氣濃厚,獄瞳愈發(fā)適潤。
那魂魄作的是尋常婦人打扮,灰衣,長發(fā)梳起盤在頭頂,但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
而脖子上那顆腦袋,竟像個海膽,或者說像個蜷縮起來的刺猬。
密集的細刺,從她雙目口鼻,耳朵,乃至骨頭交合的縫隙處伸出。萬刺扎出,直讓她皮開肉綻,殷紅夾著粉白色粘稠漿液流出。
蘇歸輕咳一聲,只覺得胃里不舒服。
陰氣濃郁,獄瞳的視力被增強,他看得太過清楚了,心中惡心不已。
那是木刺。
刺上還包著暗灰色的粗糙樹皮,同樣散發(fā)一種奇怪的氣息。
他很快便明白,她頭上那些,是槐樹的枝條!
槐者,木之鬼也。
因其散發(fā)出的氣息,與陰氣相似,常被視為招魂引鬼的樹種,雖然如此,但酷暑時分,到槐樹下乘涼的人倒也不少。
蘇歸心中咯噔一下,他回想起前日牛老三所說的,弟媳死之前的晚上,突然說自己頭痛。
都特么這樣了,那腦袋能不痛嗎?
如此看來,這女人的死恐怕不簡單,這不是凡人手段,必然又牽扯到別的什么妖物鬼怪。
家里白將軍吊在頂上都快到頭七了,自己都還沒能琢磨出把他送出城的辦法,這事還是不摻和的好。
想罷,他只當作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自顧自的往前走。
然而,在經(jīng)過她身邊時,不知是不是獄瞳干枯太久,竟是吸走了魂魄身上的大半陰氣。
蘇歸一時只覺得視力大增,然后……
原本面朝著門簾的魂魄瞬間轉(zhuǎn)向,跟在了他的身后。
“嘶,我去,這也太舒服了?!?p> 蘇歸小聲嘟噥著,趁著走到飯莊門口,周圍沒人,揉了揉眼睛。
這種清爽細膩的感覺,就像是雙目干澀時,突然滴入了混著柔性草藥的眼藥劑,潤!
“等等,不對?。 ?p> 他意識到了問題:來的時候,陰氣可遠遠沒有擴散到門口,甚至被偏屋那塊門簾給擋住大半。
那現(xiàn)在獄瞳吸的是從哪來的?
于是他立即轉(zhuǎn)頭,看到了并不熟悉但印象深刻的臉……或者說刺球。
女人的現(xiàn)在一只手還掐著脖子,另一只手卻是向他抓來。
尼瑪!
蘇歸瞅到她還沾著猩紅血跡的尖指甲,拔腿就跑,同時大喊道:
“你不要過來??!”
對門的一家飯館。
“那不是蘇瞎子嗎。”
小二正捧著碗,邊吃邊往外瞧。雨天,實在是沒什么客人。
“嚯!原來瞎子不拄棍能跑這么快!”
……
西街北頭到棺材鋪的距離,說長也不長,說短也著實不短。
棺材鋪,前堂。
蘇歸半蹲著,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衣服下擺被濺起來的泥水打濕了。
“你怎的了?”
躲在內(nèi)屋的七娘竭力壓低聲音,但仍忍不住驚呼道。
他沒回話,只回頭,看著停在門口,畏畏縮縮卻不敢進來的女人魂魄。
“我真的服了,這什么鬼!怎么什么屁事都能被我撞上?!”
蘇歸不禁罵道。
“究竟是何事!莫非是那倆修士又來了?”
七娘急道。
他確認魂魄沒有進門的意思,這才三步一回頭地往內(nèi)屋走。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顯露出四倍的焦躁。
她上下打量著他,還繞了一圈,道:
“你并未受傷?!?p> “……這事吧,很難和你解釋。”
蘇歸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簡單來說,我把那哥們的老婆給拐回來了?!?p> 七娘愣住了,丹唇微啟,卻說不出話來。
她捏了捏眉心,然后眨動眼睛,像是在認真思索這話的言外之意。
稍待,她還是想不出,細眉蹙起,只一臉疑惑,發(fā)出鼻音:
“嗯?”
“誒……怎么說好呢……”
蘇歸還是決定不告訴她自己的秘密,支吾著想要給出一種可以接受的表述。
“你,你不是取那漆布去了嗎?怎還會……莫非……‘老婆’也是棺匠行當?shù)暮谠?,切口??p> 七娘說完,點點頭,愈發(fā)認可自己的想法,開始琢磨這個“老婆”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這……對!所謂‘老’,指的就是親屬因?qū)λ勒叩膾炷疃确旁诠桌锏你~錢,‘婆’,指的是死者的身份性別?!掀拧?,指的就是給自己媳婦壓在棺材底下的錢。
“我好像取布的時候,給順便包到了兩枚。”
蘇歸信口胡謅道。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風俗!那你拐了他家‘老婆’,很要緊嗎?”
“……還好吧,也就是,我如果現(xiàn)在回去就會被揍一頓的程度,不算特別重要?!?p> “若是信得過,可以把‘老婆’給我,我替你悄悄放回去?!?p> 七娘好心道。
“……算了吧,沒必要。話說回來,七娘,你看見我那截桃木枝了嗎?”
蘇歸莫名從槐樹聯(lián)想到了桃樹。
槐樹招陰,桃木辟邪。
常言道:桃符掛門,可避鬼神。
說不準,門口那位可以被桃木趕走,甚至她不敢進來,就是因為自己家里有桃木。
之前還在自己床上,但后來忙著做棺材,偶爾還試圖去觀摩一下渡冥經(jīng),就給不知道忘在哪了。
七娘從自己絲繭制成的行囊里取了出來,遞時說道:
“那日你亂丟在地上,我以為你不要了?!?p> 他驀然回想起皮偷子掉的一地的皮時,她也是問自己要不要,不要她就收走了。
當時還以為她是有什么妙用,但現(xiàn)在看來……
七娘只是單純的倉鼠黨,誒,她不是蜘蛛嗎?難道蜘蛛也有這樣的習性?
“……嗯,我那最后一丁點蠟燭是不是……”
“我也以為你不要了,畢竟只剩一點兒,而且蘇掌柜你不是目盲嗎?”
她取出那截短燭。
“七娘,你……你還真是勤儉節(jié)約吶?!?p> 蘇歸有些窒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