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螳螂捕蟬
屋內(nèi)一時無言,蘇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朝著柜子,雙眼微瞇。
大門外,又響起呼喝聲,是一衙役。
原是那高壯衙役所托,他跟在兩名修士離開后,記起了事情,特意囑咐一人前來告知。
曄州城通行禁令,將于明日凌晨解禁。
他竟然對自己的事如此上心,蘇歸心念微動,自這衙役口中,旁敲側(cè)擊打聽了他的名字。
李穆梧。
道謝,相辭,蘇歸回到內(nèi)屋,將消息告訴七娘。
“此事終是告一段落?!?p> 七娘輕嘆一聲,言道。
蘇歸不以為然,回道:
“你真這么想?我嚴(yán)重懷疑此時解禁不過是他們的權(quán)宜之計,膽敢截殺官兵,謀害朝廷要員,這事就這么算了?”
“那若依你所言,該如何?”
“……出城一定是要出城的,畢竟之前說過外邊有人訂了貨……七娘,說真的,那信上到底寫了什么?竟然需要一個正三品的將軍親自護(hù)送,還折了性命?!?p> 七娘取出信箋,火漆完好,向他遞去,道:
“我只送信,并未看過。”
蘇歸接過信,沒有打開,思考著要不要遵照囑托燒了去。
燒了一了百了,但要是不燒……好處不一定有,麻煩肯定不少。
這一對比,他還是決定照白將軍所說,燒了,就此作罷。
打定主意,他略有些不甘,咂了咂嘴,正好瞧見那女鬼又開始打顫,形若驚駭之狀。
蘇歸眉頭皺起,講桃木枝在手心里打了兩下。。
怎么算渡呢?
……
夜深,該是入眠時。
蘇歸已經(jīng)和七娘敲定計劃,解禁后他先獨(dú)自出城,佯裝告知那位不存在的客人,棺材丟失,交易作罷。
運(yùn)送尸體安排在第二次出城時。
“我得早點(diǎn)睡了,明天還得早起?!?p> 蘇歸打了個哈欠,向七娘說道,那魂魄被他趕到了后院,眼不見心不煩。
七娘只是微哼一聲,表示知道,她本是想說句什么,卻突然收了聲,轉(zhuǎn)身護(hù)住他,姿態(tài)戒備,有四根鋼矛般的虛影在她背后浮現(xiàn)。
“怎么了?!”
蘇歸疑惑道,但他也知道七娘不會無故如此,立即驅(qū)使獄瞳竭力向她身前窺察。
細(xì)察之下,他自那片空氣中,竟感到了一絲熟悉的不舒服感。
生氣!
修士的生機(jī)之氣!
“小掌柜,你這也算得金屋藏嬌?!?p> 有人影一步踏出。
俊朗年輕的青衫修士,笑吟吟地自虛無中化露出身形。
他腰間,一輪灰藍(lán)色圓盤泛起熒光,一根極細(xì)的靈氣絲線自圓盤一處伸出,穿過墻壁,連向后院。
就像一條魚線,連著掛餌的鉤子。
蘇歸瞬即明悟。
以蒼耳釣魚,蠢魚自是不會上當(dāng)。
但他自己,卻是托大,咬鉤了。
怪不得這家伙會在兩天前突然出現(xiàn),怪不得牛家媳婦死得那樣唐突,那樣恰是時候。
蘇歸呼吸加速,后背發(fā)寒,如置冰窟。
問題是,這家伙知道多少?難道從中午之后發(fā)生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等等!
他似乎是一人前來!
蘇歸立即左右回顧,驚惶道:
“誰?!是誰!誰在我家?!”
龔秋衍輕笑一聲,盎然生機(jī)隨之散開,護(hù)住他全身,也鎖定了一瞎一妖。
他輕輕道:
“小掌柜,不必再裝了?!?p> 言畢,他看向梁上,裹著將軍尸的絲繭像是枝上掛熟的果子,被一股無形之力摘了下來。
只掃了一眼,他似乎立即獲知了里面的全部東西。
將絲繭收入儲物袋中。
龔秋衍微一挑眉,不悅但溫柔道:
“把東西交出來,我會讓你們——死得有所價值?!?p> 濃郁的生氣,既可以加速傷口愈合,也可以促使原本健康的器官變得過于興奮。
獄瞳難受如被烈焰烤灼,更難受的是,蘇歸只覺得胸腔里,心臟正逐漸超出控制地狂跳不已,仿佛下一刻,它就會像一顆被吹得過鼓的氣球,砰然爆裂!
痛!
血脈鼓漲,巨大的壓力仿若要撐爆柔韌的血管!
耳鳴!
聽覺亦變得興奮,砰砰心跳此刻卻像是重錘砸鼓,狠狠鑿在敏感脆弱的耳膜上。
他捂住左胸,五官扭曲,表情變得猙獰,一時失力,倒靠在七娘背上。
而七娘,尚未痊愈的兩處傷口,在這樣一股力量下催生下,再次迸裂,她同樣脫力,連帶著背后的蘇歸,一起跌倒在地上。
她身后的虛影,竟有逐漸化實的趨向,這股隨意散發(fā)出來的氣勢,幾乎就要逼得她化出原形。
龔秋衍嘴角勾起,滿意看著在地上痛苦不已,哀嚎不止的兩人,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串白色物件。
如倒懸玲瓏塔的花簇,潔白、清雅,但是最上層的不少小花已經(jīng)被摘去,只留下一截截末端枯黃的斷口。
龔秋衍眼含笑意,輕輕嗅了嗅花香,陶醉得閉上了雙眼。
隨后他摘下兩小朵。
就在他要將槐樹花拋向地上兩人時,散開的生機(jī)瞬間收起。
蘇歸猛地從痛苦中醒轉(zhuǎn),他沒有絲毫猶豫,也顧不上仍然殘留的痛楚,抓起七娘,就要奪路而逃。
然后,他倆就被一股無形之力給拽到了空中。
畢竟是師兄弟。
龔秋衍只控制住二人,并未再施以折磨。
因為他的注意全部集中到了身后。
蘇歸強(qiáng)耐疼痛,或許是獄瞳此前吸取太多陰氣,在生氣沖擊下,視力還沒完全消退。
他輕輕詢問七娘,同時察覺到前堂的異常,細(xì)細(xì)聆聽。
“呼……哈,你還好嗎?”
七娘面容痛苦,答不出話來。
她的后腰,還有肋下,有鮮血滲出,打濕了她的黑衣。
噠、噠。
前堂傳來金屬扣合般的輕響。
這聲音他從未聽過安全一致的,但卻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龔秋衍如臨大敵,雙目大睜,嘴唇抿緊,卻是連頭都不敢回。
噠。
蘇歸終于想起這是什么聲音,這有幾分像是前世衣服上的金屬扣子,扣上的聲音。
五柄翠綠色長劍在龔秋衍身后憑空浮現(xiàn),劍尖對向房間門口。
嗒。
最清脆的一聲,就在門外,馬上就要進(jìn)到里屋。
而此時,龔秋衍似乎終于克服恐懼,轉(zhuǎn)過身子,面向即將現(xiàn)身的來者。
一直穿著行靴的腳先踏了進(jìn)來,隨后是皮革護(hù)腿,和掛著烏黑甲片的裙甲。
來人托著一副烏鋼面甲。
他將面甲啪嗒一聲扣合在掩在陰影下的臉上,完成了最后一塊部件的穿戴。
龔秋衍見到來者裝束,臉色又是難看幾分,竟不自覺得后退小半步。
身著烏黑盔甲的甲士另一只手抬起,捏著一枚白色但已發(fā)黃的花瓣。
他的聲音極其沙啞,像是吞過戈壁上的沙子,含過雪山上亙古不化的堅冰,嚼過草原無他可食的草根。
甲士言道:
“妖槐長冶的臭味?!?p> 槐花掉落。
他一腳踩了上去,將其碾為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