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錢多多和刁琴他們的婚姻完了。當錢多多講完他被趕出家門的真實原因,并提到想要離婚時,臉部的表情顯得那么平靜;當他說起那個叫靜的女人,話語及眼神里流露出的萬般柔情,我就知道了這對夫妻的結局。程蘭和我的想法一致,以刁琴蠻橫的性格,她怎么可能容忍得下錢多多對她的不忠和背叛。
錢多多到我兒子的臥室,和衣倒在床上就睡著了。我怕他著涼,打開空調暖風后,又在他身上蓋了件毯子。果果不在家這兩天,房間里顯得很是凌亂,全然沒有了她在家時到處拾掇的整整齊齊、干干凈凈。想到果果,我就不自覺地想起了程蘭,這個癡情的女人,她還在獨自愛著我,她是故意用這樣一種自虐方式來報復我、折磨我吧。對程蘭,我又該怎么辦?真是不見她不想,一見面就為她感到徹骨銘心地痛。
結婚這些年里,我和果果的婚姻也亮起過紅燈,至今我倆磕磕碰碰仍是家常便飯。好在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底線,懂得適可而止、后退一步。這樣的婚姻雖不完美,但與周邊大多數(shù)家庭中的夫妻并無區(qū)別,外面看似一團和睦,內里卻充滿了糾葛、猜疑、困惑,甚至相互傷害。
聽著臥室里熟睡的錢多多高低不齊的呼嚕聲,我心如亂麻。打開電視一個一個地換臺,卻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節(jié)目。我走到陽臺俯視著生活的這座城市,四周的高樓大廈正在鱗次櫛比地拔地而起,而留給人們的空間和綠地卻越來越少。大街上人如蟻、車如舟,對面每棟樓房一排排整齊的窗格,就像一個個裝人的積木盒子,讓我感到壓迫窒息,呼吸不暢。我的潛意識里自己就像一只失去自由的鳥被逮在其中,活得是那么的不自由、不快樂。
錢多多醒后就要離開,我沒有理由留他,任由他走了。至于他回賓館還是去往哪里,我也不想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空間和隱私,過分地干涉別人的自由,只會給自己添亂。送他出門時,聽到電梯門關上的聲響,我突然想到錢多多委托的事還沒有結束,我該問一問程蘭跟刁琴談得怎樣,他們夫妻間還有沒有回旋余地,刁琴對錢多多包括他那個家還有沒有續(xù)存的感情。
嘟——,嘟——,嘟——。對方的手機鈴聲響了好幾遍,沒人接聽,我正準備掛機時,突然聽到程蘭的聲音:翟剛,你有事嗎?我高興地說:對,有事。刁琴還在嗎,你們談得怎么樣?程蘭沉默了片刻才說:她已經走了,勸不進去,這回她肯定不會原諒錢多多。看來他倆是過不下去了。我說:我跟錢多多談了半天,他即使想回頭,恐怕以刁琴對他的態(tài)度,他也回去了。蘭,你別為他倆傷感了,也許分手才是他們正確的選擇。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然后我聽見程蘭的聲音,語氣很輕,但說得一席話分量卻很重。翟剛,你知道嗎?今天發(fā)生的許多事,特別是下午你們走后,我和刁琴兩個促膝談了半日,看到她和錢多多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竟讓我看淡了婚姻家庭。此生愛上你,我不知道是情緣還是孽債,但我一直把你看作我最親的人。這么多年我放不下你,走得再遠心里始終牽掛著你??蛇@次回來,再見到你時,我的內心竟是如此的平靜,就像經歷狂風暴雨后的湖面,澄澈平靜地吹不起一絲微瀾。我知道,因為我也給你家庭帶來了太多不應有的傷害,給你們夫妻帶來了過多的煩惱憂傷。我要你忘掉我,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我也會努力忘掉你的。這也許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
我聽著聽著,慢慢流下了淚水。我在電話里大聲說:不,程蘭,我不能夠,我不愿意。這么多年你在我的眼里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我滿世界找得好苦,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尋問你的音訊?現(xiàn)在你剛剛回來,卻要我忘掉你,這是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說這些話??!我想馬上見到你,你現(xiàn)在哪里,還在飯店嗎?
手機里再沒有回聲,但我仿佛聽見程蘭在那一邊低聲哽咽,然后電話被掛斷了。
我呆呆地佇立在家中偌大的客廳里,頭頂上那盞巨大的吊燈逼近我,我就像個站在舞臺正中央的小丑,手捧著臉哭得稀里嘩啦,任由淚水沾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