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次（4）
少年眉眼如畫，帶著江湖中人特有的放蕩不羈，此時表情平靜，許是失了劍，他已然沒有什么尖銳的煞氣，就像個普通的少年一般俊朗陽光。
周未橘一瞬間感覺恍如隔世。
這一幕很漫長，她閉上眼，輕輕喊道：“子時……”
東方宵分聽她如此喊，挑了挑眉。
這是他不為人知的字。
這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狼狽女子，怎么會知道？
他剛剛一瞬間忽然心慌得緊，想著是不是什么東西丟在了蕭府，這才折身返回，現(xiàn)在仔細一想，能丟什么東西？他最重要的東西，已經(jīng)給曲卿安了。
“你怎么知道子時這個名字？”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沙啞。
周未橘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面前，心口仿佛也沒有那么痛了。她微微張開口，雙眼仿佛淬了星辰。
“我是為你而來的，我來拯救你?！?p> 一字一句，連著哽咽的嗓音，無數(shù)個閉上眼就祈禱的夜晚，這個少年是她難以自拔的執(zhí)念中人。
她來到這里，就是為了他。
東方宵分仿佛是覺得荒唐，他嗤笑一聲。
“姑娘，看來你也沒什么大礙了，在下告辭了?！闭f完轉身就要走。他真是不懂，為什么看到路邊一個傷心流淚的瘋子，會突然萌生想來安慰她的欲望。
周未橘連忙拉住他的衣袖：“不要歸隱！”
東方宵分眉頭一皺。
這姑娘是誰？怎么連這都知道？
仿佛是害怕他聽不見一般，周未橘又大聲地重復了一遍：“不要歸隱?！?p> 少女的嗓音嬌軟，帶著哭腔。這句話一說完，便散失在天地之間，卻讓東方宵分心頭劇震，他一瞬間心臟開始猛烈跳動，自己也不知為何。
仿佛這個少女在很久之前就見過他，而他失去了原來的記憶一般。
但是他很確定，自己并沒有遺失任何一段記憶。
“要一起喝酒嗎？”東方宵分突然蹲下身，少年俊美的面孔靠近周未橘時，她承認，心臟一瞬間差點爆炸。
“喝酒？”
周未橘不是沒喝過，在現(xiàn)世中，父母還沒離婚，她的家庭還算完整的時候，父親會逗她玩，給她喝啤酒。離婚之后，周未橘在學校住宿，只在周末回一趟空蕩蕩的家，待上兩天，自己一人無聊的時候，也會去買瓶4%的雞尾酒，當飲料喝喝，從來不嗜酒。
但是當子時這樣邀請她的時候，她還是心動了。
“好?！?p> “在這里等我，我去拿酒。”東方宵分轉身就飛向一個屋頂，顯然是不由分說。
周未橘傻了，她沒想到子時把她扔下就跑。但是人家都說了讓她在這里等著，她總不能自己先走。
她心想，那就再等等，如果半個時辰之后他還不來，那我就走。
然而沒過一柱香的時間，東方宵分就拎著酒壺回來了。
“在哪里喝酒？”周未橘問。
話音剛落，東方宵分就拉起她，帶她跳上了蕭府的房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拽起來的那一刻周未橘差點嚇出魂，不由得尖叫出聲，落到屋頂上許久才回過神，雙眼沁著淚，呆愣愣的。
“來嘗嘗，”江湖少年似是在笑，宛若謫仙，俊美非凡，挨著周未橘坐下來，將一盞酒倒給她，“這可是好酒?！?p> 周未橘緩過神來。
呆呆地接過酒壺，心中涌動著復雜的情緒，許是欣喜，但是想到此時大概是子時最后在這皇城里出現(xiàn)的時光了，又不由得感傷，一陣一陣的情感充斥著她，她小口抿著烈酒，她之前沒怎么喝過酒，不知這是世間上好的解憂酒，思無，只是流著淚品著，感覺喉嚨里一陣陣辛辣，情緒卻愈發(fā)清晰。
原來大喜大悲是這樣的情緒啊，她前15年的人生也沒有今天這么驚心動魄過。
暮色漸漸落為夜幕，天空中有點點星光漸顯。
跟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并排坐在將軍府的屋頂上喝酒，周未橘想，也許往后一輩子也沒有這樣的時光。
“哭什么？”東方宵分一只腿曲起，一只腿伸長，用手撐著身體，姿勢滿是少年人的張狂，只是心境不一般了。
從前的他，沒體會過那么多情感，該殺的人就殺，喜歡的東西就留下，行走于江湖之間，沒有什么牽掛。
“要聽我講故事嗎？”東方宵分笑著問。
周未橘點點頭。
遠方的燈火亮起。
繁華的盛京城籠罩在一片夜空之下，盛開一朵朵光芒，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撐破了黑暗，周未橘可以聽見喧囂聲扶搖而上，繁華似錦。
“……后來啊，我就歸隱了。這江湖不知闖給誰看，挺沒意思的?！?p> 少年的聲音夾雜在這夜空里，緩慢而平靜。
周未橘卻聽得一陣陣苦澀。
“你說要拯救我，是不想讓我歸隱？”他笑著喝了一口烈酒，喉嚨間滿是辛辣，卻還是覺得渴。
周未橘眼中浸滿淚，心中暗罵自己怎么如此矯情，但是又止不住源源不斷的悲傷，哭著點了點頭。
“小姑娘，武藝再高高不過天，資質再厚厚不過地，我前半生已嘗遍了世間繁華與滄桑，在巔峰望眾生，人生無常，沒有什么好惋惜的?！?p> 少年的聲音洪亮清脆，好聽得緊，回音蕩在夜空里，回歸沉寂之時，周未橘閉上眼，仿佛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流著淚，心中吶喊道：不是的。對我來說不是的。這就是我終生的執(zhí)念，若完成不了此事，我會惋惜永遠。
睜眼的那一瞬，眼中的淚光與月光揉合在一起閃爍著，那神情像是失望，深入骨髓的那種失望，令東方宵分心神猛的顫了顫。
“我想拯救你的人生，拯救你被換走的那一部分?！敝芪撮僖蛔忠活D地道，“也許你真的很喜歡曲卿安，但是你生命中的一切，就只有曲卿安嗎？你愿意為了她把劍都舍棄，她你也并沒有擁有，從此往后余生，你什么都沒有了?！?p> 這話震得東方宵分心口一陣陣的痛。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回應，周未橘突然一陣眩暈，感到天地間一恍惚，雙眼一閉，陷入昏沉，再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