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匣子……你要記住是黑匣子!”一個聲音在時遠的耳邊不斷地重復(fù)說道。
“黑匣子什么?”
等到時遠掙扎著終于出聲問出了這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是,一道白光一閃而過時遠醒了。
時遠還是沒弄明白什么黑匣子就從夢中醒來了。
坐在床上揉了揉腦袋,發(fā)現(xiàn)左壁上的電視機里沒有關(guān)上電源,待機畫面是從遙遠的地方漸進而來地熟悉的變幻線和彩帶,與床相對的墻上掛著一面鏡子。
鏡子里顯示的時間是——20:20,星期日。沒有年月日。
鏡子里映出一張沒有血色的面容。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吃過米飯,沒有沾過一滴水,嘴巴習(xí)慣性地咂吧了兩下,干裂的嘴唇就像被一股活生生的力量給撕開了似的一股鮮紅的血水順著撕裂開的傷口流了出來。
時遠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腥甜的味道并不苦,就像他的生活一樣,充滿了血腥味卻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
看著床腳對面的鏡子,時遠皺了皺眉,翻身下床將鏡子轉(zhuǎn)進了墻縫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把鏡子對著床頭了?老人說鏡子不能正對著床,容易泄氣、招煞。
還嫌自己的煞氣不夠重嗎?
右邊的窗臺邊上放著幾盆前不久才從老家?guī)淼呐杈啊獙毷ā⒑缰?、熊童子、黃麗和星美人,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嬌嫩艷麗。
時遠知道,過不了多久它們就會死去,就和他會死去是一個道理。
門外沒有人,客廳里空蕩蕩的。走廊里回聲嘹亮,空曠。
外面的街道一眼望去,能看到閃爍的指示燈由大變小,漸漸的……在視野的盡頭留下一個光點。
光點所在的地方就是時遠一直想要過去的目的地。
公交來了,公交車上除了司機,一個人都沒有。
時遠上車,看著被隔離在狹小區(qū)域里的司機,點頭致意。
司機似乎也看到了時遠,在時遠向他點頭致意的同時跟著點頭微笑。
“咔嚓”一聲,司機的下頦掉了。
時遠見怪不怪,只是這一次又有些不同,司機除了下頦掉了以外,眼珠子竟然也掉了出來。
司機不會說話,也聽不懂時遠說的話。
時遠本想指著他的眼睛給司機比劃,卻又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司機的眼珠子已經(jīng)掉出了眼眶,只能看到被一張血色的網(wǎng)狀物連著的眼球。
時遠無奈只能摳出他自己的眼珠子,他的眼珠被一條白色的絲帶連著。隔著一塊透明的玻璃門,將司機的眼珠子吸住,然后再將司機的眼珠子提起來。
當(dāng)司機的眼珠子和時遠摳出來的眼球?qū)ι涎鄣臅r候,司機終于明白了他怎么會突然看不見的原因。于是有樣學(xué)樣,學(xué)著時遠將眼珠子安進眼眶的動作,將他的眼珠子跟著放進了眼眶里。
時遠看著明顯比眼珠子大了一圈的眼眶,又從書包里找出了一疊紙巾,讓司機有樣學(xué)樣找出紙巾并將紙巾鑲在了眼珠子和眼眶之間的縫隙里。
確認眼珠子不會再掉下來后,時遠這才松了一口氣朝后面的座位上走去。
公交一路向前,時遠坐在窗邊看著荒無人煙的城市廢墟,心平如水。
只是每次在看著座位上那些因固定座位而留下的螺絲小孔時,時遠總會感到有些害怕,就好像那些小孔里會鉆出什么東西。而且那東西還能鉆進他的血肉里,將他的身體也變得和前面的座位那樣千瘡百孔,黑黝黝的盡頭處泛著絲絲白光。
時遠來到這座城市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
久到時遠的記憶都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了,只記得那個讓他記住黑匣子的聲音和那個從沒見到過的黑匣子。
為了弄清楚什么黑匣子?時遠每天醒來后都要出門去尋找有關(guān)黑匣子的線索。
回到家后,還會寫日記。日記上有關(guān)黑匣子的記錄已經(jīng)有兩年了。
在兩年前的日記本里還記載了另外一座城市,那座城市隨著時遠的經(jīng)歷早就發(fā)生了翻天地覆地變化。
如今,只剩下了一座完全不同于現(xiàn)代都市風(fēng)格的古老城邦。
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聳立在叢林里,此起彼伏的野獸嚎叫聲從底下傳來,巨人在城市里穿梭。
一望無盡的叢林,帶有神秘氣息的城邦,還有那具有地標(biāo)性建筑的高樓大廈,彼此格格不入?yún)s又莫名的被一種古怪的氣氛融合在一起,讓生活在其中的人感到莫名的和諧。好像從生命伊始以來就一直是這樣一副光景。
時遠在這里過得得心應(yīng)手。
生活在這里的人民要適應(yīng)隨時隨地可能出現(xiàn)的一切變化。
房屋會變,馬路會變,甚至就連交通工具也能在眨眼間發(fā)生改變。
從馬車到列車,從帆船到飛機不一而足。經(jīng)驗豐富的人們可以借用看到的紅綠燈,留神交通工具帶來的變化。
時至今都還記得他遠第一次見到這些景象時候像個傻子似的良久不能回神的感受。后來經(jīng)歷得多了,也就適應(yīng)了下來。
很多時候在時遠上車的那一刻,看著車里乘客的數(shù)量,就能推斷出當(dāng)天要走的路線,會經(jīng)過哪些地方?
至今還拿不準的就是像今天這種只有他一個乘客的情況。
金戈鐵馬的年代、輕快的黃包車時代、策馬奔騰的江湖,又或者……逃出生天的隧道。實在是因為情況實在太多……只有時遠想不到的,沒有時遠例舉不出來的。
想到上次他一個人逃出來的經(jīng)歷,時遠有些煩躁的看向了門外,期待能夠在路邊看到候車的人。
公交車駛過第一個路口的時候,路面明顯變窄了,不過依舊是柏油路面。時前后左右看了看,公交車變成了中型大巴車。
一束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有些晃眼,有些悶熱。馬路兩邊的高樓大廈和行道樹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綿綿無盡的油菜花田。
清風(fēng)吹拂,蜜蜂和蝴蝶在花朵上方翩翩飛舞。讓人隔著玻璃也能感到一份愜意的安寧。
就在時遠難得地感到一份安寧的時候,突然間窗外塵土飛揚,漫天的黃土遮擋住了車窗外的所有視線。等到時遠再一次看清窗外景象的時候,汽車停了。
與此同時,后門打開,上來了一群江湖人打扮的手藝人。
“乒乒乓乓”、“嗚嗚啦啦”敲鑼打鼓,吹拉彈唱的聲音在這個封閉、狹小的汽車里顯得格外刺耳。
時遠扭頭看去,有六個人。六個人身著統(tǒng)一的服裝,黑帽長衫,其中一人臉上帶著一副玳瑁眼鏡。既傳統(tǒng)又時髦,時遠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這群人?
這時突然就傳來了“嗚啦嗚啦~~”的聲音,跟著這群人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
其中一人對時遠問道:“小兄弟是去哪兒?”
“去前面。”
“去前面干什么?”
時遠想了想沒有說實話,“去上班?!?p> “上班干什么?”
“工作??!”
那人問道這兒“哦~~”了一聲,便沒再繼續(xù)追問。
時遠感到有些惱火,不明白這人怎么這么多問題,不但一個勁的追問,還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弄得時遠不得不去想想他這聲“哦~~”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是明白了?還是沒明白?
要是明白了,又是明白了什么?他自己都還明白,那人能明白什么?可要是不明白,又是什么不明白?既然不明白,又干什么意味不明地“哦~~”一聲?
那人不再說話,時遠煩躁的向后仰了一下,卻一下子平躺了下去。外面的景色又換了一個徹底,陽光正在被烏云遮擋。
“啪嗒”一聲,時遠陷入了徹底的黑暗,時遠發(fā)現(xiàn)他竟然躺在了一副棺材里。剛剛哪里是烏云遮擋太陽,分明是有人在蓋棺材板。
對于這樣的變化,時遠倒是處變不驚。只是發(fā)現(xiàn)之前和他同車的那群人竟然就是在棺材四周抬著他躺的這幅棺材的人,這讓時遠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按照以往的經(jīng)歷,場景發(fā)生變化后,同行的人一般都會發(fā)現(xiàn)變化的??蛇@一次卻一個都沒有少,還多了一個人。
多出的那個人獨自走在前面。那人雖然背對著時遠,但隔著棺材板的時遠卻看到了地上掉下的紙團,知道前面那人就是汽車司機。
直到這時,時遠這才想起這群人為什么讓他感到熟悉。因為這群人和他看到的司機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因為這群人帶著墨鏡所以才一時沒有想起來。
時遠想到他之前在車上的時候只是一個勁的回想他沒有見過這么一群長得一模一樣的印象?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要真的見過這么一群長得一模一樣的,即使只是遠遠的看見也不會一點兒印象也沒有。感到面熟哪里需要見到這么一群人,只需要見到一個人就足夠了。
想到他之前在車上的時候竟然還在費心地回想他在哪兒見過這么一群人沒有。
真是個傻瓜!
時遠暗罵了自己一聲。
這時,七兄弟已經(jīng)抬著時遠來到了一處山林里。
聽著幾人的對話,似乎是要將時遠抬去送給誰。
一直默默聽著的時遠終于忍不住問出了聲:“你們要把我送到哪兒去?”
“送到黑匣那兒去。”
黑匣子?時遠聽到這話立馬翻身就像出來,“黑匣子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在找它?!?p> “你找這東西干嘛?”
“想用來救我爸爸?!?p> “你有爸爸嗎?”
“你沒爸爸嗎?”
“那你爸爸死了嗎?”
“沒死?!?p> “沒死救他干什么?”
“死了我還救他干什么?”
“你們外地人就是心狠,人死了就不管了?!?p> 外地人?
時遠突然聽到這個稱呼,在顛簸的棺材里就像是卡了機似的,就連魔鬼要吃他的事情也不在乎了,控制不住的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從哪里來的?”
時遠問出聲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竟然帶著哭腔。
“我們當(dāng)然知道你從哪里來!”
癸卯丁
5月11號,終于邁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