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欠的債,總是要還的
“如果你是來吵架的,就出去?!?p> 陸長峰見到許久未見的女兒,臉色并沒什么變化。
安離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著他一步步走來,忽然莞爾一笑:“我當(dāng)然不是來吵架的。”
她拎起坤包,娉娉婷婷地走到陸長峰面前。
“我好久沒給媽媽掃墓了,爸爸,你還記得媽媽的墓地在哪里嗎?”
陸長峰冷漠地望著她。
安離環(huán)顧四周,嘲諷地劃動著手,展示著周圍價(jià)值不凡的擺飾跟裝修,迎視著他低聲說:“一條命,換一家子的榮華富貴,很劃算不是嗎?”
陸長峰眉頭動了動,沉聲道:“滾出去?!?p> 安離譏諷地笑了幾聲,很快收斂笑意,盯著父親寒聲說:“欠的債,總是要還的。”
她從容自在地離開了。陸長峰吸了口氣,徐徐吐出,才走到陸老夫人身邊。
“媽,你還好吧?”
“沒事,死不了?!标懤戏蛉说芍莻€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問道:“你們剛才在說什么?”
“沒什么,”陸長峰不想多談,“淑玉跟錦兮呢?”
桂姨捂著傷口說:“錦兮小姐又犯病,夫人帶著她上樓休息了?!?p> 傭人們打掃著玉鐲的碎片,陸老夫人余怒未消:“這個鬼丫頭早該趕出去了,好吃好喝供著她到十八歲,到頭來養(yǎng)了一只白眼狼!”
陸長峰沉默,眼角余光瞥向門口,只看見暗沉的天幕。
寂靜的墓園里,晚上少有人來。
安離把一束香水百合放在母親墓前,望著上面的黑白照片。
她的母親跟她一樣,長著一雙嫵媚的杏眼,被濃密的眼睫毛圈護(hù)著,看起來顯得格外多情,但她眼神十分溫柔沉靜,不像安離的那般銳利冷淡。
記憶里,母親總喜歡抱著她哼柔和的安眠曲,春天里時常帶著她跟哥哥在家里的草坪上野餐。冬天時,她跟哥哥穿的毛衣跟襪子,都是母親用毛線團(tuán)織起來的。
直到安離三歲那年,她穿著絲綢睡裙,躺在放滿水的浴缸里永遠(yuǎn)閉上了眼。
整個浴缸的水,都被她手腕割斷的動脈裂口涌出的鮮血染成了紅色。
從那時候起,就再也沒有人抱著她、唱歌哄她入睡了。
“大晚上的跑到這里來,你膽子可真大。”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安離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誰,用力眨了眨眼,憋下眼眶中的酸楚后,回頭嫌棄地說:“你還真是陰魂不散?!?p> “如果我說是巧合,你信嗎?”江暮云手里拿著一束綠色桔梗,蒼白的皮膚,讓他在月光下看起來有些虛無縹緲。
“你來拜誰?”安離記得,邵家跟江家是有專門的墓園的。
“我阿姨?!苯涸谱叩剿赃叺哪贡?,彎身放下桔梗?!昂芮桑驮诹钐酶舯??!?p> 安離看了一眼,那個墓碑上刻著“江綠芙”三字,卻沒有照片。
因?yàn)椴辉趺雌鹧?,她從來沒注意過。
她還不知道,江暮云還有一個阿姨已經(jīng)去世了。
為什么她是葬在公共墓園,而不是江家墓園?她有些疑惑地想。
也許是同境而處,安離此刻看身邊的人順眼了些許,離開時還跟他說了一聲:“我走了?!?p> “等等,”江暮云起身,沒幾步就追上她。“你開車來的吧?載我一程?!?p> “你不是開車來的嗎?”
“車子快沒油了,我怕?lián)尾坏交丶?。?p> 借口張口就來,絲毫不臉紅。
安離斜了他一眼,沒說什么,算是默許了。
兩人走到安離的車子旁,江暮云朝她伸出手。
“我來開吧?!?p> 安離沒有推辭,把鑰匙丟給他,繞到了副駕駛那邊開門坐下。
江暮云開車的速度跟他說話一樣,不徐不疾,平穩(wěn)地行駛在夜色里。
“鐲子送出去了嗎?”他突然問。
安離想起方才在陸家的一幕,毫無笑意地扯了扯嘴角:“算是送出去了?!?p> 他瞥了她一眼,含笑道:“我怎么覺得,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你摔成碎片了?”
“怎么,要我賠你嗎?”他的直覺一向敏銳得可怕,安離總是被猜中心思,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江暮云搖搖頭,“我說過,那是送你的。如何,有沒有出了一口惡氣的痛快感?”
“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呢?!卑搽x放松地把自己靠在柔軟的座椅上,微微閉眼。
江暮云的手機(jī)在這時響了起來。
安離看著屏幕上亮著是“洛晨曦”三個字,挑了挑眉:“你的相親對象?”
江暮云看了一眼,并沒有接聽的打算。
“這么晚了還打電話給你,看來有戲啊?!卑搽x巴不得趕緊來個人把身邊這個妖孽收了,興致勃勃地問:“你呢?覺得這位洛家千金怎么樣?”
“你希望我跟她有戲?”
安離點(diǎn)了點(diǎn)頭,十分誠懇地說:“我希望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p> 江暮云轉(zhuǎn)頭,對她露出一個不帶感情的假笑,然后倏地踩下油門加速。
“江暮云,你有病???”安離嚇了一跳,連忙扶住扶手。
“身后有車跟著我們,”江暮云平靜地說,“從我們開上這條路的時候就被盯上了,唔,還不止一輛。”
安離扭頭看去,果然看見兩輛不起眼的小車跟在身后,其中一輛已經(jīng)逐漸追上,快要跟安離的車并排了。
“看來,這次你把夏家那個刁蠻的大小姐得罪狠了?!苯涸萍词乖诩彼亠j車,語氣依舊不緊不慢,連呼吸都很平穩(wěn)。
“還真是像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卑搽x冷下臉。
“照這情形,你下榻的酒店已經(jīng)不安全了,今晚去我那里住吧?!?p> 安離瞅著他冷靜的側(cè)臉,沒錯過他眼里一閃而過的狡猾,瞇了瞇眼,嘲諷道:“你們邵家酒店的安保就這?可真是差勁啊!”
她開始考慮就豪斯酒店的安保問題給八卦記者丟個新聞,讓邵氏居高不下的股票走勢跌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江暮云甩開快要別上來的小車,空出手,按下車上的音樂播放鍵,封閉的車廂里立刻響起了悅耳的音樂聲。
墓園通向主干道的公路是一段沒有人煙的地段,很少有其他的車輛往來。他們已經(jīng)開了快二十分鐘,后面的車依舊緊追不舍。
在經(jīng)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江暮云忽然放慢了速度,最后竟停了下來。
安離看了看前頭,腦海里浮現(xiàn)八個字:前路漫漫,永無止境。
“為什么停車?”
眼看他們停下來,那兩輛小車立刻追了上來,一前一后地把他們的車夾在中間。
“破胎了,”江暮云降下車門,看著地上的三角釘?!翱磥硭麄儨?zhǔn)備得很充分——安安,你的車開不了了,現(xiàn)在怎么辦?”
他看了看天空跟四周,月黑風(fēng)高,荒郊野嶺,鏡片上劃過一絲銀光:“上次山洞里三天三夜的回憶挺美好的,要不我們試試荒野三天——”
“試你妹!”要不是車子空間有限,安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腳踹人了。
“好吧,他們下車走過來了。”江暮云笑吟吟地托了托眼鏡,“現(xiàn)在怎么辦呢?”
“既然我們的車開不了,”安離半瞇著眼,看著那些不斷逼近的人,冷冷地說:“那就把他們的車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