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臭小子瘋了!”陳守仁陰著臉高聲怒道。
徐氏忙關(guān)上房門,埋怨道:“客人都在外頭,你拉我過來干什么。這又是什么沒頭沒腦的話。”
陳守仁從袖子里抽出一張?zhí)?,作勢要扔,頓了頓又止住了手,面色不善地遞給了徐氏。
“什么東西,神神秘秘的?!毙焓相洁炝司?,接過來端詳。
帖子上竟是生辰八字,徐氏將目光移向帖子右上角的兩個俊秀小字:孟攸。
陳守仁看著徐氏面色變了又變,最后歸于淡然。這跟他的想象不一樣啊。怎么這么冷靜。
徐氏慢條斯理地將手中那張紙折起來,鎖進(jìn)屋里的桐木箱里。
陳守仁像見到個陌生人一般看著自己朝夕相處地夫人,徐氏落好鎖,走過來拍拍他:“走吧,外頭還要我們招待呢。”
陳守仁的目光短暫在那個桐木箱上停留了會,方點(diǎn)點(diǎn)頭。
孟攸重新入座,他感受到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淡地回看過去。果然是喬楓。
喬楓臉色有些黯然,兩個少年對視一陣,直到陳守仁姍姍來遲這才分開視線。
孟攸低下頭,端起酒杯掩住嘴角的笑。
那時他看到他了。
在陳守仁書房外,他看到了喬楓的衣角。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一反常態(tài)的握住了對面少女的柔荑。
待人走了,他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手。其實(shí)他也擔(dān)心陳兮會甩開他的手,但這種笨拙的堅(jiān)持換來的反應(yīng)卻讓他心中竊喜。
這是一種認(rèn)識陳兮前完全陌生的情緒,孟攸喜甜,但周圍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會放縱自己。君子不應(yīng)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喜好。
但這種甜,和嘴里的桂花酥,槐花蜜的滋味卻是完全不同的。
陳夫子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看多了,雖沒有什么笑影,卻也沒有剛剛書房的怒意了,沉得像一潭水,看不出情緒。
孟攸對此有歉意,但是不后悔。他是個有規(guī)劃的人,確定了目標(biāo)就不會放手。從幾年前,他就已經(jīng)開始想這件事了。
如今孟府那邊的障礙已經(jīng)掃得差不多了,陳家這邊他并不擔(dān)心。這么些年,他出入陳家不知多少次,對陳家人的性子摸得早就一清二楚,只要陳兮點(diǎn)了頭,他們不會反對的。
喬家不足為慮,最大的問題是…孟攸垂著眸,手指在桌下握成拳。他有一件事藏在心里,若是被兩家長輩知道此事,之前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他會在外人知曉前解決它。
陳兮坐在游廊旁的長凳上,盯著頭頂?shù)墓鸹浒l(fā)呆。
孟攸藏著事。陳兮感覺到了??墒撬幌雴?,很明顯,他會說的話她不問他也會說,而他不想說,自己去問也是白問。
“??!”一聲女聲的尖利慘叫短暫地劃破了后院的寧靜。這聲音不大,稍縱即逝。
陳兮身子一抖,這聲音…像是從廁房那邊傳來的。大部分賓客都在前院,這聲音,聽著卻像…
瀅表姐!
陳兮提裙趕到時,映入她眼簾的,是癱坐在地上的趙瀅和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姑父。
怎么回事?陳兮下意識環(huán)顧四周,并無他人。難道表姐真的…她腦中閃過那把尖利的剪刀,頭鈍痛起來。
并不是陳兮不支持趙瀅這般做,可好歹找個隱晦點(diǎn)的地方,偏偏在她的及笄宴上,偏偏今日陳府來了那么多外人。
不對,她定睛一看,姑父雖癱倒在地,身上并沒有什么外傷,也沒有血跡。反而是表姐,頭發(fā)凌亂,右頰高高腫起,看著像是受害者的樣子。
“兮姐兒…”趙瀅總算看到了陳兮,像有了主心骨,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不是我,他,他自己突然倒下去了…”
陳兮無奈上前,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趙瀅的心神定了定。陳兮蹲下身,猶豫著伸手去探姑父鼻息。
還有微弱的呼吸!
“你去把自己收拾干凈,我去前面找人?!标愘庹酒鹕淼?。
若是趙瀅這副樣子被看到,他人很容易想到父女兩個發(fā)生爭執(zhí),趙瀅失手對趙岳做了什么。
不論真相如何,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先穩(wěn)定局勢,趙岳是該死,但無論如何不能死在陳家,死在陳兮的及笄宴上!
趙瀅點(diǎn)點(diǎn)頭,面上帶了些歉意,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兩人分頭行動。
很快冬生幾個便請來了大夫,陳兮讓冬生帶大夫從后門進(jìn)來,又讓趙瀅去請姑母過來。
這事不宜鬧大,幾人先把趙岳安置在了陳守仁書房的軟榻上。
“怎么回事!”陳淑榮扯了趙瀅一把,低聲問道。她目光中帶了責(zé)怪驚疑,但卻沒有意外。
趙卓冷淡地站在母親姐姐身后,不知道目光是投向他的父親還是只是在發(fā)呆。
趙瀅咬著唇,面如白紙:“我不知道?!彼歉眻?zhí)拗的模樣,讓陳淑榮更加肯定了什么,她不說話了。
陳兮打量著這一家四口,心中思緒翻騰。趙卓…趙卓書讀的不好,聽姑母提過他想去醫(yī)館做學(xué)徒,被趙岳臭罵了一頓。趙家人一直是把那世襲的小吏當(dāng)?shù)帽然饰贿€重的。
“并沒有什么外傷,倒像是中毒…”大夫收了手,開口道。
屋中人俱是一驚。
中毒…陳兮若有所思,目光在圍在趙岳旁邊的幾人臉上轉(zhuǎn)了一圈。
“似是中毒已久,今日動怒,毒氣上涌,這才毒發(fā)。”大夫起身道:“身子骨根已經(jīng)壞了,完全根除不太可能,我只能開幾劑藥,慢慢調(diào)養(yǎng)看看。”
一直沉默的陳淑榮突然動了:“大夫,有沒有法子讓他先醒過來,我們不是本地的,晚間要回去的?!?p> 大夫奇怪地看她一眼,似是沒想到她會這般問,停頓會方答道:“我倒是可以施針讓他醒來,但這法子是應(yīng)急之法,對他身子恐有…”
“那便麻煩大夫了?!标愂鐦s向前一步,塞了幾塊碎銀給大夫。大夫雖奇怪,卻也沒再說什么。
待大夫走后,幾人俱都退出了書房,留趙卓在房內(nèi)等趙岳醒來。
“兮姐兒,今日的事…”陳淑榮臉色蒼白,吞吐道:“姑母曉得姑母沒臉和你說這個…”
“我省得的?!标愘鉁販鼗氐馈K庵袔е鴮捨浚骸敖袢瘴沂裁匆矝]看到,什么也沒聽到,姑母盡可放心?!?p> 陳淑榮嘴唇抖了抖,回頭看了趙瀅一眼,終究沒再說什么。
“爹醒了!”書房里傳來趙卓的聲音,陳淑榮忙轉(zhuǎn)身進(jìn)去。
趙瀅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帶著莫名地蕭瑟冷清。
“瀅姐兒?”陳兮試探喚了她一聲。
趙瀅抬頭了,她臉上卻是帶著笑,溢滿笑意,將她整張臉都帶的生動美麗起來。
“他沒死,真可惜啊?!壁w瀅彎著眼睛:“對吧?”
陳兮不知該說什么,趙瀅似乎也不在意,只是自言自語道:“應(yīng)該由我下手的。那個人,他說讓我過了年就嫁到孫秀才家里?!?p> “孫秀才?”
趙瀅向陳兮走了一步,陳兮下意識退了一步:“對啊,他和三舅舅差不多大,家里有三房小妾?!?p> 她的眸子幽深,漸漸翻騰上妒色來:“兮姐兒,我真羨慕你。我羨慕你有愛護(hù)你的父母,羨慕你有為你著想的長輩,甚至未來的夫君…”她的目光越過陳兮投向不遠(yuǎn)處:“是他嗎?”
陳兮回頭,孟攸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十米開外,靜靜看著這邊。
只是被他這樣注視著,陳兮突然就有了底氣,她轉(zhuǎn)過頭來,直視著趙瀅:“瀅姐兒,這是個機(jī)會?!?p> 趙瀅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