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生日之后,他們?nèi)砸蝗缤5蒙?,沒有再討論未來,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但在他們心里,一切又都變了。
2112年12月20日,這天枝知又拉著他到鎮(zhèn)上買圣誕用品,其實他很想說他不過圣誕節(jié),除了以前和家里人一起過過幾年,來中國后他再沒有過過。但他也明白枝知的一片心意,在寒冷的冬天呆在與世隔絕的小屋里,面對無望的未來,他們確實很需要這樣一個節(jié)日來展現(xiàn)歡樂。
這一次他很注意,沒有在路旁停留,沒有東張西望,枝知看著他謹(jǐn)慎小心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也跟著笑起來,他們倆越笑越大聲,好像兩個瘋子。笑過之后,心里突然輕松了很多,是啊,不管多艱難,只要你愿意笑,總還是可以開心起來的。
如果早知道這天之后會發(fā)生的事,他們是否還會有當(dāng)時的心境,如果羨林早點找到他們,他是不是也不會經(jīng)歷這樣一次心路歷程。為什么命運總愛和他開這種玩笑,在他真心準(zhǔn)備放棄之后又給他希望。他又想起那句歌詞—“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大抵就是如此吧。
這天他們回去之后,發(fā)現(xiàn)家門口已停著一輛車,看到他們回來,車上走下來一個人,他們對視一眼,都搖搖頭,這個他們都不認(rèn)識的人來干嘛。
“你們好,請問是路無衣先生和楊枝知小姐嗎?”
“嗯?!睙o衣簡短的回答道。
“您好,我是受雇于梅羨林先生,他希望臨終前能見你們一面,希望我?guī)銈內(nèi)i城見他。”
看著他略帶僵硬的動作和表情,無衣忍不住猜想他會是機(jī)器人嗎?臨終前是什么意思?羨林他。。。。他多少歲了?
枝知看他有點不在狀態(tài)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根本不認(rèn)識梅羨林,畢竟那也是個名人了,一開始她還不確定是不是自己以為的那位,但說到鵬城,再看看這架勢,應(yīng)該就是了,他和他們可沒有也不會有任何關(guān)系,根本是毫不相干。
見無衣還沒有反應(yīng),枝知于是開口道:“不好意思,我們不認(rèn)識你說的這位梅羨林先生,你們恐怕是弄錯了?!?p> “嗯?是嗎?路先生,你呢?你也不認(rèn)識梅先生嗎?梅先生交代過,如果你們表示不認(rèn)識,或者不愿意去,那我就直接回去了?!?p> “去,我們?nèi)ァJ墙裉炀妥邌???p> “是的,我已經(jīng)為你們訂好了今晚八點的飛機(jī)?!?p> “好的,請稍等下,我們收拾收拾?!?p> 枝知一臉錯愕的被無衣拉進(jìn)屋里。剛關(guān)上門,就問道:“梅羨林是誰?”
無衣的一顆心還在砰砰狂跳,這個消息太突然了,他從沒有想過有天羨林還會找自己,曾經(jīng)他也期待過,但三十多年過去了,他那份期待早就被生活磨滅得煙消云散了?,F(xiàn)在突然告訴他要見面,他沒有猶豫自然是要去的,但怎么和枝知解釋呢?
見枝知仍然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等待著一個解釋,他明白只能坦白了。
“枝知,這件事說起來很復(fù)雜,現(xiàn)在時間緊急,我們先去鵬城,等到了那邊我再慢慢和你說好嗎?”
“好。。。吧!”
得到枝知的回復(fù),無衣連忙去收拾行囊,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好收拾的,鵬城什么沒有啊,但他還是努力把思緒集中到手上的事,嘴里念叨著這個要帶上,那個要帶上。
枝知明白他這樣就是在逃避,逃避內(nèi)心奔騰而出的某些想法或情感,如果他不這樣讓自己分散注意力,他可能就會被那洶涌的情緒淹沒,被狂亂的思緒擊敗。
她再不好多問什么,究竟是什么讓無衣這樣激動,到鵬城就自然揭曉了。那一定是他隱藏最深的秘密了,可是能是什么呢?無衣的生平她幾乎都了解,他的家人朋友她都知道,在遇到她之前他生活單調(diào),一直在求學(xué),在一起后,他們幾乎都在一起,枝知很肯定,這個秘密一定不是他們在一起后才有的,而是在那之前很久,可是那之前他在挪威,能和這位梅羨林又有什么交集呢?
當(dāng)晚十點多,他們就到了梅羨林的家,一幢充滿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房子,像是由各種標(biāo)準(zhǔn)的幾何體組成,看不到任何自然的影子。
雖然已有心理準(zhǔn)備,但見到羨林的剎那,無衣還是愣住了,他原想著千萬不能這么失禮,但還是沒有很好地隱藏住自己的震驚和傷感。
梅羨林倒還是一如既往得冷靜自持,朝他們微微點頭示意,叫他們走近些。枝知沒有動,和無衣眼神示意一下就退出去了,她知道他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自己不方便在場。
“你還記得你給我寫的那封信嗎?”
“當(dāng)然,我一直以為你沒有看,或者看了還是不相信我?!?p> “嗯,我看了,但并不相信?!?p> “那你為什么。。。?”
“我害怕萬一你說的是真的呢!”
無衣苦笑著點點頭,他很理解,這才是一個理智的人應(yīng)有的態(tài)度,所以他才會在臨死之際,在時隔三十多年后,才來找自己吧。
“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個結(jié)?!?p> “嗯,我知道?!睙o衣沉重地點點頭。他又想起了曾經(jīng)看過的現(xiàn)場照片,至今也沒有完全遺忘。難以想象當(dāng)時身臨現(xiàn)場那個孩子又是如何承受住了這一切,他還那么小,他不應(yīng)該記得的。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記得!”無衣有些心酸。
“為什么?你居然說為什么?有人殺了你全家,你能說忘就忘記嗎?是因為他是你的親人,你就這樣包庇嗎?”
“?”無衣意識到羨林似乎誤會了,自己并沒有。。。但似乎也沒什么好解釋的。他只好沉默。
“為什么不反駁?是因為我說對了,還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是采薇阿姨?”
“我當(dāng)然是,羨林,你說的我都理解,我只是不想你過得這樣苦,路飛對我來說和陌生人無異,當(dāng)初警察們也都調(diào)查過了,他和我,和官清都沒有過聯(lián)系,他應(yīng)該不知道我們是他表哥表姐,我想如果他知道,也許他就不會。。?!?p> “那他是為什么?為什么要傷害我們一家人?”
“不知道,我不知道,羨林,他犯罪后就死了,警察沒有查出任何東西,聽說舅舅一家當(dāng)時已經(jīng)只剩他一個人了,也許。。。也許只是單純地報復(fù)社會吧?!睙o衣猶豫著說出了當(dāng)初警察對這個案件的推斷,他們當(dāng)初已經(jīng)問遍了路飛熟識的人,甚至所有的路家村人和他所有能找到的同學(xué),不管他們是否還認(rèn)識路飛,但都一無所獲,最后只得出這樣一個猜測。顯然這個猜測并不能說服羨林,他不相信或者說不愿相信自己只是無意中被選中,而他們本可以避免,如果那天不出門,如果那天走另外的路,如果。。。
無衣知道再交談也不會有結(jié)果,他沒有想到,羨林還深陷在那個泥潭里,竟從來沒有出來過。他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對這樣一個人,他還能說什么呢。
羨林閉上了眼睛,要不是監(jiān)視器上還是正常,他都想要出去叫人了。
無衣默默離開了房間。出來后看到枝知還等在外面,旁邊站著那個送他們過來的人,這次送他們?nèi)チ烁浇木频辍?p> 此時已是深夜,但他們都沒有睡意,他知道是該告訴枝知一切事情了。
從哪里說起呢,哦,對,就從那場申山地震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