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舒特別坦然,面不改色的迎向一眾或驚詫、或無語的打量目光。
陸旃在她身后悄咪咪的對他的新徒弟說:“等日后你達到了這樣的境界,那離少君也不遠了?!?p> 姜淮則在一旁趕緊記下重點,這一招下次他也要用。
君啟面皮發(fā)脹,想要生氣,卻又覺得讓自己生氣的太多,一時間不知道從哪一部分說起。
又想到了君家和嵐光的大局,這種時候反擊的太狠容易撕破臉,反應(yīng)弱了點又感覺不夠爽。
這么一猶豫,氣氛就有點凝滯。
蕭淵端起酒杯站起來,朗聲道:“諸君,咱們一起敬陛下一杯!”
姜淮率先響應(yīng),立馬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道:“敬陛下!”
于是臨眺澹明鳴珂一行人紛紛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這樣一來,皇帝左邊一行人都站了起來,右邊零星也站起來幾個人。
然后幾乎所有人都稀里糊涂的站了起來。
倒不是這些大夏官員看不出來情況,皇室現(xiàn)在在和澹明臨眺對立。
一來是其中摻雜著不少細作和畏于澹明和臨眺威勢的人,后者無非是知道就算此刻站了起來,陛下也不能拿他們怎么樣,就當(dāng)是給澹明賣個好。
二來就是真的順勢而為了,蕭淵說的是“諸君,咱們一起敬陛下一杯”,既是敬陛下的酒,不舉杯似乎是說不過去的。
現(xiàn)在大殿上,除了皇帝,就只剩下君家人和南棹人沒有站起來。
順帶一提,今日祁遠祁相未曾出席。
這下子,君啟不站都不行了,只得強擠出笑臉,端起酒杯,最后是南棹,池雨施施然站起來,不急不慢的。
最后皇帝陛下干了這杯酒。
只覺得渾身火氣都冒了出來。
于是就造成了這樣的場景:陸云舒剛剛為難了皇帝,君啟在琢磨怎么回擊,蕭淵站起來故意岔開話題,世家子弟應(yīng)和,嵐光群臣相隨,君家被迫妥協(xié),最后皇帝飲酒。
——怎一個“笑”字可形容?
于是這件事就這么大差不差的過去了。
新得了“陸安”這新名字的少年松了口氣。
他有些濡慕的看向陸旃,又小心的瞥了眼陸云舒挺直的背影,眼睛閃過一絲堅定。
宴會結(jié)束之后,陸旃牽著他新出爐的徒弟,興匆匆的走了。
這個名叫陸安的少年轉(zhuǎn)身一變,就是臨眺的安小公子了。
姜淮上前一步,與陸云舒并肩而行。
兩人隨意聊了些有的沒的。
“你說,嵐光此舉有什么目的呢?”陸云舒道。
“他們開這個宴會的目的我不知道,但在這之前,我收到一個消息?!苯凑f。
“什么消息?”
“皇帝準備冊封皇三子魏容為太子,本來打算在這次宴席上宣布的,大概是看到我們態(tài)度強硬,擔(dān)心咱倆見圣旨不跪,讓他們丟臉面子,所以臨時決定不宣布了?!?p> 陸云舒目瞪口呆。
倒并不是她對嵐光冊立太子有什么意見,而是這個魏容就是當(dāng)年他家王爺心情大好、允許嵐光送皇子到臨眺求學(xué)、被嵐光送來的那個皇子??!
更關(guān)鍵的是,魏容現(xiàn)在是個……太監(jiān)了!
陸云舒想,她這真是造了大孽了。
不過她沒有絲毫的歉意。
這是按規(guī)矩辦的事。
當(dāng)年,魏容剛來臨眺的時候12歲,陸云舒13歲,在臨眺已頗有威名,與各位堂主交好。
魏容剛來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王爺派人殺他,或者心情不暢踹他一腳。
或是書院學(xué)子知道他是皇子,故意針對他。
結(jié)果時間長了,發(fā)現(xiàn)根本沒人搭理他。
學(xué)院學(xué)子們課業(yè)重,基本上就是倒床就睡。
而且能進書院的天賦修為都不錯,而魏容身上的靈氣都不夠運轉(zhuǎn)個大周天就沒了。
自然談不到一塊去。
魏莫更是無心思搭理他。
時間一長,魏容就變成獨來獨往的了,學(xué)不愛上,劍也不好好練,整日外出瞎轉(zhuǎn)悠。
其實這樣也沒什么。
魏莫心緒來潮,讓嵐光送一個皇子過來,純粹是因為他覺得嵐光不遷都這件事做得對。
他老人家滿足皇帝陛下多年前的一個小心愿權(quán)當(dāng)獎勵了。
還挺自得的。
至于這個皇子到了臨眺,是整天刻苦練劍,還是招貓逗狗,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結(jié)果這個魏容更為奇葩。
男孩子這個年紀有些春心萌動本屬正常,臨眺城內(nèi)連群芳閣一類都沒有禁止,也不曾下令學(xué)子不得入內(nèi)。
魏容有錢,臨眺城內(nèi)的普通百姓還是認金子這個通用貨幣的。
魏容就是在群芳閣、百花樓里找一百個姑娘都沒關(guān)系。
偏偏人家不好這口,非要找什么良家婦女。
不巧正被陸云舒撞上了。
被抓的時候還聲稱比較有滋味。
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臨眺會為了這幾個平民百姓對他下這么重的刑罰。
讓他這輩子都不能再對姑娘做什么事情了。
陸云舒?。?!
但是,臨眺對外只是宣稱魏容觸犯了書院規(guī)矩,因此被趕出了書院,灰溜溜的回了嵐光。
這種事情魏容自然也不會往外說,旁人問起來,不過就是說書院嫌棄他天賦不好,劍法也不好,所以故意拿“規(guī)矩”來推搪。
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信了。
若不是身上少了個東西,時時刻刻提醒著她這件事情,魏容還真能把從前到底做了什么給忘了。
幸而臨眺不曾對外說,他自己更是瞞的緊實。
對外說,是在書院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不喜歡人近身伺候。
又說,家國不行,何談成家之事?
皇帝還夸了好多次,說皇三子魏容勤儉克勉,甚好。
連朝中大臣對此事也是紛紛稱道。
導(dǎo)致魏容名聲極好。
于是,就變成了現(xiàn)在的這個悲劇。
堂堂大夏朝,要立一個太監(jiān)當(dāng)皇太子——
說出去,簡直要讓人笑掉大牙!
陸云舒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魏容不是在臨眺修習(xí)過的嗎?嵐光怎么會答應(yīng)立他為太子?”
“那可是你們臨眺干得好事,以其觸犯學(xué)院規(guī)矩把他趕出了學(xué)院……這不,就顯得他跟臨眺勢不兩立嗎?再說了,魏容實力天賦皆不強,也好控制。”
“皇帝如今年紀大了,不想要一個厲害的兒子,君氏想掌權(quán),魏容這種色厲內(nèi)荏的面瓜最好了?!?p> 陸云舒心想,這還真是我造孽了……
雖然嵐光的笑話她一直都是喜聞樂見的,但是這個笑話……太大了,不是嵐光的了,而是整個大夏的笑話了。
“阿淮……”陸云舒猶豫。
“怎么了?”姜淮有些好奇,“你難得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事?”
“那個……魏容是……”陸云舒頓了頓,還是湊到了姜淮的耳邊,姜淮配合的低下頭。
片刻,姜淮:“……”
“你講真的?”
陸云舒苦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想想辦法阻攔一下?!?p> 姜淮思索片刻,覺得這個笑話不能看。
“這也不難,找個人把消息傳給陛下就行。這事我來辦?!?p> 陸云舒點點頭,“那就拜托你了,盡快啊?!?p> 當(dāng)天晚上,魏容正在沐浴。
他這些年一直很害怕自己的身體,每次沐浴換衣的時候就會想到在臨眺的那一天。
想到那個陸云舒告狀時候的表情。
幾個賤民!
臨眺為了幾個賤民就敢傷害皇子的身體!
回了嵐光,他不敢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他對父皇太了解了,他被臨眺趕回了嵐光時,他父皇當(dāng)時的眼神魏容一輩子都忘不了。
因為這代表著,臨眺跟皇室多年來第一次出現(xiàn)的修復(fù)關(guān)系的機會被斷送了。
嵐光崛起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回了嵐光,他的日子不好過。
母家不顯,父親不愛,就連皇子的最基本的班底都沒有,身邊連個聽話的奴才都無。
這樣也好,皇室還在,他就做個小透明的皇子,皇室沒了,那些仙門世家也未必會對這個皇子下手,說不定能留一命。
這么多年,無人管無人問,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自己瞎琢磨,總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嵐光皇室啊,長久不了。
但是魏容死活也沒有想到,時隔這么多年,他竟然還有被記起的一天。
太子!
太可笑了!
他當(dāng)年不敢怨恨臨眺,只敢恨尚還弱小的陸云舒。
現(xiàn)在他連陸云舒都不敢恨了。
只是覺得恐懼。
這個事情萬一被別人知道了怎么辦?
萬一他被冊封太子之后暴露了怎么辦?
這并不是一個秘密,臨眺內(nèi),陸云舒、刑罰堂長老,還有執(zhí)刑的人……還有那幾個賤民!
都知道!
瞞不住的!
魏容有些絕望的想:他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從恐懼中拉回了一點神志,魏容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在水里泡了近一個時辰了,沐浴的熱水此刻冰冰涼的。
他伸手想去拿褻衣,卻沒夠著。
轉(zhuǎn)頭一看,窗戶不知何時開了,衣服被吹到了地上。
“來人!來人!拿衣服!”
魏容看了眼浴桶里的水,水面雖然清澈,但其實里面看得并不清楚,況且還有屏風(fēng)擋著呢。
結(jié)果,他一連喊了五六聲,都沒有人應(yīng)。
微微站起身,看了眼栓得好好的門,猶豫了片刻,起身去拿衣服。
衣服放在屏風(fēng)后面,離門口比較近。
魏容不過走了兩步路,就覺得窗外的冷風(fēng)吹著皮膚,凍得他有點瑟瑟發(fā)抖,汗毛都豎了起來。
就在這時——
門忽然被推開了。
一群御林軍侍衛(wèi)闖了進來——
“抓刺客!抓刺客!”
為首的那人魏容熟悉,是他父皇最為親近的侍衛(wèi)之一。
只一眼,魏容如墜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