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樅對鳳翔派上下的反應都有預料,各種反應,也都在腦中思索推演過了。
這一種,也在意料之中。
其他人的反應顧樅在意有限,重要的還是葉晚妝是什么看法。
鳳翔派弟子態(tài)度變化挺明顯,晚間要睡的時候,弄得他渾身不自在,之前顧樅都是與男弟子擠在一個帳篷里,今日帳篷里的弟子都不敢挨他的身,幾人商量商量給他留了好大的一塊床位。
顧樅眼神微黯,找了個借口出去。
葉晚妝剛好在外面等他。
“顧公子,您今夜不如回去休息吧?您在這,大家都休息不好。”
顧樅沒說話,葉晚妝道:“身份差距太大,有這樣反應乃是人之常情,還請您見諒?!?p> “你也要如此嗎?”
“既然知道沒有結果,何必現(xiàn)在浪費時間和情感?”
顧樅想,我的情感確實浪費了不少,現(xiàn)在都快氣死了。
他忍住脾氣,“你們接下來還有比賽,等比賽結束我們再說這件事。既然你們看到我休息不好,那我先去我娘那里休息。”
葉晚妝目送他離開,然后進去跟師兄們說了一聲,這才回到自己的住處,教導自己追求男人的師姐十分擔憂的看著自己。
“都怪師姐跟你瞎說什么?!?p> 葉晚妝突然出聲打斷師姐的話,“師姐也覺得我們倆沒有任何可能嗎?”
“當然不是?!睅熃阒苯忉尩溃骸芭R眺不是澹明,不管是陸宗主,還是陸旃堂主,出身都不高,更別提如今被當做臨眺下一任繼承人的陸安了。
臨眺不看重出身,這一點我們都要承認。然而這三人不論是哪一個,都是天資卓絕,更是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困難和挫折。
晚妝,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我們的小師妹。你不是不用功,但是想要配得上那人,怕是要拼命……你當真愿意那樣嗎?”
葉晚妝一愣,得知顧樅身份之后,她的第一反應是配上配不上的問題,而不是之后的事情。
她一時間有些迷茫,“我應當是喜歡他的,但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么喜歡他?!?p>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師姐也覺得此事有些棘手,若是旁人,哪怕是知道后來沒有好結果,此時盡管痛快就是。但顧樅不是尋常人,現(xiàn)下兩人沒有挑破窗戶紙還好,一旦真的有了確切的名分,屆時,只要顧樅不說結束,晚妝就別想脫身。
陸云舒和顧掩的唯一的孩子,卻能矮下身子,這么多天沒有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半點紈绔子弟的惡習。
出身高貴、修為高深、性格溫和、進退有禮,這樣的男人太危險,很容易就被吸引,然后深陷。
簡單來說,這樣的男子不適合小師妹這樣的新手,因為掌握不了。
但現(xiàn)下最重要的還是兩日后的云中道評,男人再重要也不及此事重要,男人沒了可能只是傷心幾日,若是耽誤了云中道評,讓鳳翔派上下被人笑話才是大事。
思及此處,葉晚妝不禁想到了,顧樅臨走時讓她當下專注云中道評,心下又是一軟,這人真的是處處為她考慮。
……
兩日后的復賽并沒有再出什么波瀾,就是陸云舒出現(xiàn)在臺前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復賽和決賽都是一對一比賽,故而速度慢了些,一直持續(xù)了十幾天。
陸云舒只在前兩天露了臉,顧樅也沒有一直露面,只看了葉晚妝的幾場比賽。
葉晚妝最后排在七八十名,就她這個年齡和出身來看,算是不錯的成績。
但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比賽結束那天,空中下了些濛濛細雨。
顧樅撐著一柄傘在雨中漫步,二十天的功夫,從頭到腳的裝束就換了個遍,此時他看上去,確實像一個名門貴公子。
他目光深邃的看向前方,葉晚妝沒有打傘,一身綠色的衣裙,緩緩向他走來。
他愣了愣,把傘移到了葉晚妝的頭頂,卻被一抬手彈開。
“我不需要這個?!?p> 顧樅又是一愣,心下一沉,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安安靜靜的把傘收了起來。
他苦笑一聲,“看樣,我得到的答案不是很美好?!?p> 葉晚妝已經(jīng)下定決心,此刻生出了不少“提起褲子不認人”的心虛之感,所以語氣也溫和不少。
“抱歉,鳳翔派是個小門派……”
顧樅不等她說完,無禮的打斷她的話,“我猜你已經(jīng)下定決心,但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p> “你說?!?p> “我自幼體弱,鳴珂如今的宗主蕭淵是我娘親至交好友,蕭叔叔在我小時候斷言,我活不過十歲?!?p> “其實說起來是我賺了,我的母親若不是陸云舒,我可能連出生之時都等不到?!?p> 果然賣慘才是這世間最好的交心方式,這下子,葉晚妝的表情頓時變了,眼睛里也帶著心疼之色。
“我十二歲那年,病的起不來身,一天十二個時辰里有十個時辰都在昏睡,我爹娘從鐘老那里得來的一個辦法,將自身一半修為度給我,我這才能出外游歷?!?p> “本來是準備出去死的,省的再讓我娘傷心一回,好在我運道不錯,遇到了師傅,用了整整九年時間把我的先天之疾給治好了?!?p> “如今我回來,既不會接手臨眺,也不會繼承平衍司?!?p> “臨眺之中,陸安師兄早就是所有人認定的下任宗主,如今我回來,恐門派傳承生變,我娘前兩日已經(jīng)與我說了,這次回去就會冊封陸安師兄為臨眺少宗?!?p> “除非日后他做出天大的錯事,臨眺下任宗主就是他。”
“我這一生對我娘虧欠良多,不會離開她,所以不會接手平衍司?!?p> “至于我爹,我雖然不恨他,但他的喜怒悲歡我并不在意,他怎么想也不重要?!?p> 顧樅深吸一口氣,“我跟你說這么多,只是想告訴你,我雖然有兩個厲害的爹娘,但……”
“對不起?!比~晚妝沒等他說完但是,直接了當?shù)拇驍啵拔页姓J有些喜歡你,也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但是,對不起,前路太坎坷,我無意于此。”
顧樅扯了扯嘴角想笑,他想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卻最后也沒有笑出來。
此番剖白心跡已經(jīng)夠丟臉的了,若再糾纏不休,那真的是連最后一點面子都不剩下了。
他重新?lián)纹饌?,伸手理了理濕漉漉的鬢發(fā),“顧樅告辭?!?p> 離開澹明那日,姜淮親自出現(xiàn)送陸云舒出城,顧樅就站在母親身邊,自然少不了注視。
臨走之時,抽空盯了眼人群中的葉晚妝,她與別人一樣抬頭看,一不小心就碰上了顧樅的目光,像被開水燙了似的趕忙移開眼睛。
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劍修的身影素來最為瀟灑飄逸。
“你若喜歡她,便去追吧。”陸云舒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輕聲道。
“左右你已十年沒回家,不急于一時?!?p> “多謝母親。”
…………
回家的途中,又是一樣的山,一樣的道。
路邊還蹲著個一樣的人。
顧樅抬起頭,年輕俊秀的臉上掛著笑,沖著鳳翔派的車隊揮揮手,“顧某如今無依無靠,貴派可否收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