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
隨著一陣梵音響起,不空大師出現(xiàn)了。
而慧琳聽到這聲音后一下站起來了,完全不像是力竭而倒的模樣。
“善哉善哉”
不空大師將慧琳扶住了,然后意味深長地看了孫秀榮一眼便拉著慧琳走了,直到多年以后孫秀榮才輾轉(zhuǎn)從段秀實嘴里得知了那日不空大師與慧琳回到金剛寺后兩人的對話,大致是這樣的:
慧琳:大師,此人明顯是我等修行道上的魔障,為何不讓弟子降妖除魔?
不空:你打得過他嗎?
慧琳:……
不空:慧琳,所謂妖魔鬼怪都是中土道家的說法,不過在我佛地界,佛,自然是最高的存在,然后就是懵懵懂懂的蕓蕓眾生,但在這之間尚有一種人物……
慧琳:什么人物?
不空:靈!
慧琳:靈?這不就與道教一樣了?三山五岳皆有神仙,陰曹地府皆有亡靈?
不空:非也,在我佛中,無論是人、佛本質(zhì)上都是人,無非是修為不同罷了,洞徹萬物能力不同罷了,至于這靈,他介于人與佛之間,比人類悟性更強(qiáng),可以參透佛的境界,但他們又不屑于為佛……
慧琳:這不就是道家里的妖魔?
不空:有些類似,但還是有所區(qū)別,對于我佛來說,他們都是人,對于成佛之人,那是他們的造化,而對于蕓蕓眾生,苦參一生都不能悟道者,也有他們的樂趣,畢竟他們嘗試過了,但對于靈來說,進(jìn)一步就可成佛,退一步則是蕓蕓眾生的大災(zāi)害
慧琳:那此人?
不空:很遺憾,為師雖然看出他屬于靈這一類的人物,但其究竟會發(fā)展到何種境地為師卻看不出來,由于其年紀(jì)尚小,一切都要看造化,善靈就是佛,惡靈就不同了,運(yùn)氣好的話,將成為除魔衛(wèi)道的大力金剛一樣的人物,運(yùn)氣不好的話本身就是人類的大禍患
慧琳:那不如早一步除之!
不空:不然,蕓蕓眾生,各有所生,各有所依,各有所用,若是用人力勉強(qiáng)打破平衡,大有可能會受到反噬
慧琳:……
……
這一日,孫秀榮等人在城里購買了一些能夠讓四匹多出來的牲口(于闐鎮(zhèn)時夫蒙靈察給二人每人一套鐵甲、一匹戰(zhàn)馬,雙渠驛時,陌生人給他們送來了一匹馬、一匹駱駝)駝載的糧食、衣物以及其它用具,這樣的話,他們?nèi)耸种芯陀猩诎似チ肆恕?p> 第三日,段秀實上門了。
“孫郎,從昆侖山北麓去南麓有三條路,都是崎嶇的小路,一條是于闐鎮(zhèn)東邊的朱俱波城出發(fā),向南大致沿著徒多河逶迤向南,胡弩鎮(zhèn)在喀拉喀什河邊上,徒多河有一段極其接近喀拉喀什河,然后經(jīng)過陸路抵達(dá),這是西線”
“然后就是中線,也就是目前最近的路線,就從喀拉喀什河一直向南”
“最后是東線,在建德力城沿著建德力河向南,越過昆侖山后在折向西邊,也能抵達(dá)胡弩鎮(zhèn)”
?。ńǖ铝Τ?,后世于田縣,建德力河,后世克里雅河)
“你的驛牒上最后兩站分別寫著于闐鎮(zhèn)、胡弩鎮(zhèn),中間如何行走卻沒有寫,這也是有來由的,由于昆侖山險峻無比,補(bǔ)給異常困難,若還是按照三十里設(shè)置驛館則耗費(fèi)極其巨大,以前在三條線每百里也有小型驛站,但在上次吐蕃人短暫占據(jù)四鎮(zhèn)時驛站都被毀了”
“考慮到路途遙遠(yuǎn),吐蕃人又遠(yuǎn)比我國人士適應(yīng)高寒氣候,驛站被毀掉的幾率遠(yuǎn)比完好的幾率大,故此,在整個昆侖山以南,除了胡弩鎮(zhèn),之間便沒有任何驛站了”
“我三條線都走過,若是剛從中土過來的人,我是不建議走任何一條路線的,但你等都是蔥嶺人,那里的氣候與昆侖山南麓類似,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與蔥嶺相比,昆侖山南麓要更加惡劣,要時刻小心并做好準(zhǔn)備”
“我見你等攜帶了大量的糧食,實際上并不需要,胡弩鎮(zhèn)附近方圓幾百里都是不毛之地,除了勉強(qiáng)能夠飼養(yǎng)牛羊馬匹,想要種地是完全不行的,于闐鎮(zhèn)每年夏季會組織一次向那里運(yùn)糧,不過你等既然購買了就帶上吧”
“其實我的建議是,從朱俱波城往南走是最安全的,從這里出發(fā)沿著喀拉喀什河往南走是最近的,但也最為險峻,而從東線我完全不建議,那里是歷次吐蕃人進(jìn)入于闐鎮(zhèn)必經(jīng)之處,雖然最近五年沒有見到他們的身影,但也不可大意,何況,那條路上最近幾年火山頻發(fā),連吐蕃人也是心有余悸,這條路千萬莫要行走”
“何況,從東線走,必須要經(jīng)過象雄草原,那里肯定有他們的偵騎,何況從這里走路途多了一倍,時間上也來不及”
?。ㄏ笮鄄菰?,后世羌塘草原)
“那就只能走喀拉喀什河嘍?”
“是的,由于我國胡弩鎮(zhèn)扼控喀拉喀什河的要沖,吐蕃人想要從這里北上就必須攻占胡弩鎮(zhèn),而在如此苦寒之地想要一次性通過大量的軍卒殊為不易,故此,他們以前多半從沙州過來,建德力古道若不是有火山,他們自然會選擇此道”
“火山?”
孫秀榮突然想到了一事,“可有建德力古道的輿圖?”
段秀實說道:“難道你還想從那里南下,一來時間不夠,二來實在太過兇險”
孫秀榮搖搖頭,“既然如此艱難,又有火山,敵我雙方都認(rèn)為不可能從此道經(jīng)過,那么無論是對于我方還是對于敵方都有可能作為出奇兵的地方,這樣的地方探查一次不易,何不就在此時?就是時間……,不過先看看也好”
段秀實本來還想勸他,但見到他篤定的模樣,暗道:“他說的也有道理,我國在胡弩鎮(zhèn)設(shè)置軍鎮(zhèn),也是考慮到在火山噴發(fā)之后,吐蕃人若是直接攻打于闐鎮(zhèn),就只能通過胡弩鎮(zhèn),若是偷偷從建德力古道過來的我軍又該如何應(yīng)對?如果發(fā)生像三國時分,鄧艾奇襲蜀國的事情就大大不妙了”
于是說道:“喀拉喀什河、建德力河道路都有輿圖,我倒是帶了,既然你要看建德力河,就直接看這條道路”
段秀實從身上掏出了一張應(yīng)該是用白絹布制成的地圖。
“不瞞孫郎,在眼下的于闐鎮(zhèn),我是唯一全部走過三條道路的人,孫郎既然如此說,倒是提醒了我,對于建德力道路,確實不能小覷了”
(建德力古道,就是克里雅古道,大致沿著克里雅河行走的道路)
“這是建德力河,這是昆侖山北麓的小村落,叫普魯村,也是建德力河上最靠近建德力城有人的地方了,然后就要穿過茫茫昆侖山了,那里道路崎嶇,更兼眼下逐漸來到了春夏時分,河水上漲,想要從容越過此山還是要花費(fèi)一番功夫的,不過孫郎既然能在蔥嶺之地待了十幾年,應(yīng)該問題不大”
“這里有一個山口,叫硫磺山口,從這里開始便是火山頻發(fā)之地,到處彌漫著濃厚的硫磺味道……”
“硫磺?”
孫秀榮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段秀實心想:“這廝又想到了什么?難道想要販賣硫磺來制作雄黃酒?”
“從這里開始,要經(jīng)過大約百里的火山道路,然后就是溪流、懸崖縱橫的道路,大約有兩百里,最后是建德力山口,越過此山口就是昆侖雪山之間一條寬約四十里的寬闊谷地,里面河流、胡泊眾多,從這里奔向西南就是象雄草原,沿著草原北緣就能抵達(dá)阿克賽欽,然后就回到喀拉喀什河上”
“若是走這條路,一路時間肯定來不及,二來其火山、溪流暗藏的隱患以及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吐蕃騎兵都太過兇險了,孫郎,既然你已經(jīng)是胡弩鎮(zhèn)的騎兵伙長了,還是盡快沿著喀拉喀什河南下吧,抵達(dá)那里后,你可以帶著騎兵再次探查建德力古道,何況吐蕃人的象雄偵騎一次也最多十余騎,你等無論是戰(zhàn)是退都是兩可”
孫秀榮點(diǎn)點(diǎn)頭,他看著段秀實,笑道:“段兄現(xiàn)在是高鎮(zhèn)守使的外行官,胡弩鎮(zhèn)屬于鎮(zhèn)守使的管轄范圍,護(hù)送府兵去胡弩鎮(zhèn)就職是否也在外行官的職責(zé)范圍內(nèi)?”
段秀實搖搖頭,“不行,聽你剛才這么一講,我倒是想帶著少數(shù)人馬沿著建德力古道探查一番,但高將軍之前已經(jīng)說過了,一切等他回來再說,我作為他的牙兵,豈能擅作主張,何況于闐鎮(zhèn)的判官也不會同意的,放心去吧,抵達(dá)昆侖山北麓時,你等會見到一個叫做普吉村的小村落,那里實際上也是一個小驛站,但驛站里的人都是于闐鎮(zhèn)的胡人,到了那里,出示公文后,自然有人帶你等抵達(dá)胡弩鎮(zhèn)”
“喀拉喀什河沿途有無數(shù)條河流匯入,第一次若是無人帶路,你等肯定找不到的,抵達(dá)目的地后,你給帶路的人兩三串銅錢也就是了,這是慣例”
孫秀榮點(diǎn)點(diǎn)頭,心想,穿越昆侖山如此兇險的地方,竟然只需要兩三百文銅錢就可以了,幸虧自己的五十貫銅錢還剩下了一些,否則就只能用糧食先行支付了。
段秀實一直將他們送到普吉村,這是一個昆侖山北麓的小村落,抵達(dá)此處后,出乎他們的預(yù)料,有太多的人想要給他們帶路,看來護(hù)送于闐鎮(zhèn)的人去胡弩鎮(zhèn)也是該村落的人生財之道,孫秀榮挑選了一個叫做阿吉爾,約莫三十多歲,面相看起來十分老實的人。
“軍爺”,阿吉爾說道,“你等有這許多牲口,我一個人肯定照看不過來,我的兒子喀什哈雖然才十五歲,不過卻是行走這條道路的老手,讓他一起去吧”
孫秀榮說道:“你父子都走了,誰來照顧家里?”
阿吉爾說道:“家里還有人,不用擔(dān)心”
說著將一個面部曬得黑中帶紅的少年推到孫秀榮的面前,孫秀榮見此人雖有些羞澀,但身材卻很難健壯,一看就是常走山路的,便問道:“喀什哈?那是什么意思?”
阿吉爾說道:“喀什是寶玉的意思,哈,是我們的土語,意思有玉之人,喀拉喀什河意思是黑玉河,兩岸最多的就是黑玉,若是運(yùn)氣好的話,也能撿到白玉,羊脂玉也是有可能的,而東邊那條河流叫玉龍喀什河,意思是白玉河,兩岸自然以白玉為主,不過眼下都很少見到了”
此時,孫秀榮身邊又呼啦啦圍過來一大幫人,都爭著要帶路,孫秀榮見其中有不少像喀什哈這樣的少年,心里一動,便說道:“既然是這樣,便由阿吉爾帶隊,包括喀什哈在內(nèi),再多挑七個少年,不過我丑話說到前頭,抵達(dá)目的地后,每個少年只有一串錢的酬勞,阿吉爾可以獲得半貫,你等看如何?”
雖然只有一串錢,但還是有人報名參加,最后孫秀榮便挑了七人,包括喀什哈在內(nèi),都是十四歲到十六歲的半大小子,身形也還過得去的,都由阿吉爾統(tǒng)領(lǐng),而阿吉爾自然有楊承恩管轄,孫秀榮與楊守瑜兩人樂得只攜帶武器跨上了戰(zhàn)馬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