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期間,周燦一言不發(fā)地吃著南瓜。
今天的晚餐只有三大碗南瓜,湯是紫菜蛋花湯。
近幾天,周燦的外婆身體感到不適,有一個星期沒有去菜園了,也有七八天時間沒有送青菜過來了。
曾萍平日里在家守著洗車場和理發(fā)室,沒空去菜園,周燦四兄妹又要上學。
只有等周燦四兄妹周六日放假的時候,曾萍才能騰出時間去一公里遠的菜地澆水和摘菜。
曾萍也沒時間去看周燦的外婆,平時都是靠去公用電話亭打電話了解后者的身體情況。
這幾天要不是有個朋友送了三個大南瓜過來,頂了周燦四兄妹幾天的伙食,說不定他家里就變得更加入不敷出了。
實際上從周燦五年級開始,他父親周小熊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多,沒有生活費寄回家了。
這將近四年的時間里,曾萍一個人咬牙背著家里的債務,擔起了周燦四兄妹教育學習成長的任務,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個不眠之夜了。
周燦不知道有多少次聽到曾萍獨自躲在房間里哭泣。
那種無助、迷茫和無力掙扎的感覺,有時候不僅僅周燦感受到了,就連他的弟弟妹妹,也都能切身感受到。
只是家里很多負面的信息,也就只有周燦才知道,他弟弟妹妹,大都還是處于一知半解的狀態(tài)。
值得一提的是,周雨小周燦三歲,今年四年級了,周發(fā)今年三年級,最小的妹妹周柔今年也都上二年級了。
這個年代其實還沒有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家里每一個上學的孩子,都需要全款繳納學費,書費以及五保戶等費用。
這些費用零零散散加起來,壓在曾萍身上形成了重擔,如同懸掛在心頭的巨石那般,日子一直都是處于入不敷出的狀態(tài)。
要不是每個月周燦的外婆都會偷偷過來塞個三兩百塊錢給曾萍,補貼一下周燦四兄妹的伙食費用,周燦都很難想象,曾萍能帶著他四兄妹熬多久。
當然,有一點還是需要特別說明一下的。
周燦上了初一,沒多久便以好學生的身份,成了中學第一批入團的青年。
他不再像小學那樣佩戴紅領巾了。
他將胸前的紅領巾,換成了佩戴在胸前的?;蘸蛨F徽。
尤其是團徽,周燦每天都會擦得亮亮的,佩戴在?;丈线叀?p> 不管是洗車還是洗摩托的時候,周燦明顯能感覺到客人眼里的那股不一樣的目光。
有想看周燦叫什么名字的。
也有想看周燦是初幾幾班的。
不過,周燦還是能從那些不一樣的目光當中,看到了認可和贊許的眼神。
尤其村委的王主任,也就是曾經(jīng)第一次開車過來周燦家洗,卻又被周燦的大伯周小泉招手搶客的那個桑塔納轎車司機。
他每次開車過來洗車的時候,都會先看一眼周燦胸前的?;眨▓F徽),而后才笑著點頭道:“阿燦,你長大了,是青年了,能為你家里扛起重擔了,不錯啊!”
第一次聽到王主任這話的時候,周燦其實還是處于似懂非懂狀態(tài)的,直到上了初二,政治課里邊專門學習到共青團的情況時,才真正了解到王主任這一番話的含義。
那不僅是對周燦的肯定,更是對周燦胸前那枚團徽的瞻仰,信仰的是共產(chǎn)主義。
戴上團徽,就意味著屬于共青團員了。
無論在學生團體中,還是群眾團體中,共青團員都是需要有先鋒示范作用的。
王主任對周燦的肯定,也是在暗示周燦在家中也起到了做大哥的帶頭示范作用,做出了家里長子應有的表率和榜樣,并且在家里的小本生意中,不斷錘煉自身的品質……
王主任這么認可周燦,其實也跟他開車來周燦家洗車,每次都是看到周燦干活最多,而他弟弟妹妹周雨和周發(fā),做的都是添加水和弄洗潔精水這種輔助的輕活兒有很大的關系。
“想來,年輕的王主任,不是黨員,那也肯定是共青團員了?!敝軤N曾經(jīng)有這么想過。
家里的洗摩托和洗車生意,因為周燦的長大,也變得多了些,可還是遠遠不夠周燦一家五口的開支。
……
吃著碗里的南瓜配飯,周燦看到曾萍將紫菜蛋花湯往飯里撒了點,南瓜都沒舍得吃,就那樣一口濕漉漉的白米飯吃著。
周燦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三年多時間來,周燦就沒見過曾萍能完完整整一口飯一口菜這么吃完一餐飯的。
每次都是舍不得吃菜,要么吃最后剩下的湯汁下飯,要么就是直接用蛋花清湯配飯直接下肚子。
有時候周燦會夾菜給曾萍,但被拒絕了。
曾萍的理由是周燦四兄妹正處于長身體的時機,要多吃菜。
南瓜里邊的豬油渣,早就被周雨、周發(fā)和周柔搶完了。
隨著弟弟妹妹年齡的增長,三人吃的飯量也更大了。
這不,在哄搶豬油渣的間隙里,周燦和他弟弟妹妹都各自添了一碗飯了。
在這期間,曾萍默默地吃著濕漉漉的白米飯,一言不發(fā)。
周燦則是心事重重地一口米飯,一口金黃色的南瓜入肚。
入口即化,甜甜的,配合著一口飯,哪怕已經(jīng)連續(xù)吃了好幾天了,周燦依然覺得還是很可口。
有時候軟綿綿的金黃色南瓜里邊,會包裹著細細粒的豬油渣,吃起來還帶著點嚼勁。
“媽媽,沒飯了。”突然間,想要繼續(xù)添飯吃的周柔,看著已經(jīng)空了的電飯鍋,直接就眼巴巴地看向了曾萍,帶著點委屈的語氣。
剛才她搶豬油渣最多,碗里堆積起來慢慢吃著,渾然沒想到,周燦、周雨和周發(fā)吃飯那么快,三兩下就把電飯鍋里的飯吃光了。
曾萍將她碗里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白米飯,分給了周柔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口,曾萍吃完之后,便起身,走到電飯鍋旁,拿起里邊的鋁飯勺,開始在電飯鍋膽內(nèi)壁上用力地刮了起來。
這個年代其實還沒普及不粘鍋,電飯鍋內(nèi)膽還是鋁類啊什么的金屬制品,每次煲完米飯之后,就會有飯粒明顯站在內(nèi)膽的內(nèi)壁上,有時候還會多出一層鍋巴來。
曾萍刮飯粒和鍋巴的舉動,令得手中的勺子跟電飯鍋內(nèi)膽用力摩擦,發(fā)出了尖銳而又刺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