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天的周一,時音去了學(xué)校的圖書館,人在書架之間慢慢走動,指尖劃過一冊冊英文標(biāo)識的書脊,最后挑出一本硬精裝的書翻開,紙上反射的微光映到她的臉頰上。
視線慢慢在幾個詞匯上移動,指尖在頭幾頁一個段落底下劃出輕輕的指甲痕。
這本書的故事講的是,國王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亨利,這個國王必將有一個兒子,哪怕有一點意見相左都會招致恥辱的死亡。
她將書合上,面色清淡地放回書架。
人剛走,法伈來到她停留的書架前,把書抽出來。
時音走在花圃小道上時被法伈叫住,回頭看見對方手中拿著自己看過的書,她不開口。
法伈先說:“你在意我姐昨天說的話?”
兩人坐到花圃旁的鐵藝椅子上,時音給她和自己買了兩盒果汁,坐下后看著花圃里新開的月季。
法伈一邊翻書一邊說:“其實,你跟安妮不一樣,她野心大,做事狠辣不饒人,是自己耗了自己,而你賢淑得體,更像亨利的第一任王后凱瑟琳。”
“你很喜歡拿我跟亨利的各任皇后作比較?!?p> 法伈笑了笑:“你知道吧,這兩個女人都栽在沒子嗣上?!?p> 時音安靜地看著前方,不顯怒不顯喜。
“無論賢淑得體還是妖嬈豐腴,國王因為得不到兒子而棄了漸漸年老色衰的第一任妻子,又因為得不到兒子而對性情孤傲的安妮產(chǎn)生厭惡之心,深愛過的女人最后依舊上了斷頭臺?!?p> 法伈將書放到膝上,“要是凱瑟琳當(dāng)時生的兒子沒夭折,那么安妮頂多是一任情婦,要是安妮當(dāng)時生了兒子,那么她的一切過錯都會被縮小,她不會死。”
“真可笑,后來獨獨第三任皇后成為國王的最愛,不是因為她比凱瑟琳賢淑,也不是因為她比安妮妖嬈,而是……”
“而是只有她為國王生了一個兒子?!睍r音慢慢接上法伈的話。
法伈合上書,淡笑:“豪門女人用以保障地位最經(jīng)久不衰的方法總是子嗣,一個家族要想延續(xù)百年輝煌的條件之一也是子嗣眾多,自古如安妮王后也逃不出這種定律。席尙景是獨子,他又只愛你一個,所以你要是為他生兒子……”
“我知道我會得到什么?!?p> “所以,”法伈接著說,“時音,我姐昨天沒說完的話就是,為了你自己好,趕快為席尙景生一個兒子?!?p> “你姐一定不止說了這些,”時音將空飲料盒放膝上,“按照她的習(xí)性還有后半句,對不對?”
“后半句,”法伈看她,“如果你生不出,就盡快消失騰地方,不要耽誤席尙景的時間。”
時音將飲料盒投進垃圾桶,聽完她所有話,一言不發(fā)地起身走。
法伈起身喊:“時音,你該不會生不了吧?”
......
一個后的下午,陰天小雨,時音倚在長廊的窗戶旁,一邊喝暖茶,一邊看著樓底冒雨整理花圃的園藝工。
這個月的例假又來了。
她沒課的時候就長久地待在階梯教室出神,席尙景打電話來,她也不接。
直到上課鈴響快響才走入班級,莫雅提一堆女生正坐在一堆看手機,秦?zé)熞苍诳词謾C,有少許視線投到她身上來。
她低頭整理書冊,嘆一口氣:“是網(wǎng)絡(luò)漫畫又更新了?”
“嗯……嗯?!鼻白呐:龖?yīng)答。
她攤手心。
那女生把手機放到她手上,教室四周的氛圍有些安靜,雨敲打窗子的聲音傳入耳畔,時音低頭看屏幕。
屏幕上,女主角穿著她三個星期前一樣的衣服,坐在花圃旁的椅上與一個女生談話,那女生畫得很像法伈。
接連幾個分鏡都是這個畫面,只有坐姿偶爾不一樣,兩人似乎在深入聊一些東西。
她心口輕微地起伏,往后翻,女生頭頂終于出現(xiàn)一個對話框:“其實,你跟安妮不一樣……”
還沒看完整句就知道是一字不漏的偷聽,那瞬間立刻捏緊手機走出教室。
長廊內(nèi)學(xué)生紛繁走動,雨光清冷地照在身上,她向左右掃視,看那雙暗處偷窺她的眼睛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教室里的學(xué)生都跟到后門口看著她。
紀(jì)雯苼剛從自己教室跑來,知道時音已經(jīng)看見漫畫了,也看到她手機上正翻到的頁面,喘著氣說:“時音……后面還有?!?p> 她壓著氣,重新提起手機看。
那后面的一頁,女主角依舊與女生坐談,對話框中出現(xiàn)一個個熟悉的詞匯。
時音手指僵硬地點擊屏幕,把漫畫一頁頁往后翻,翻到和法伈的整個會談過程,對話是簡化下來的,有一句卻特別在對話框中加粗加大。
“你該不會生不了吧?”
那一刻,女主角的神態(tài),動作,甚至將雙手擺在腰后,食指與無名指輕輕扣著的細節(jié)也畫得與她當(dāng)時一模一樣。
時音對著窗外喊:“你就個偷窺狂。”
長廊上每個學(xué)生都盯著她,她壓不住加快的呼吸,也攔不住心內(nèi)的惱怒,近乎失態(tài)地喊:“變態(tài)!”
時苒從人群里趕過來,皺眉看著這樣子的時音:“姐……?”
學(xué)生們依舊盯著她,外面雨聲大振,時音用手背緊緊壓住唇,好不容易再將手機拿到面前來,近乎顫抖地翻到漫畫的末頁,作者用粗體字留下一段預(yù)告。
下回將連載女主的初中時代,解密女主生育之謎,敬請期待。
空氣中仿佛有一聲悲鳴,一下子重重打在她心上。
有什么比窺探人的隱私更惡心?就是不但窺探,還以娛樂的方式暴露她人的傷口。
傳播者,圍觀者,議論者,她們都是幫兇。
漫畫的事情在席尙景知道后才得到控制,他聯(lián)系了網(wǎng)站調(diào)作者的資料,但對方的身份證和基本資料都是假的,人暫時查不出來,網(wǎng)站怕事,已經(jīng)把作品封了。
時音當(dāng)天回別墅進臥室,拉上窗簾,一個電話打到時行川那邊。
電話通很久他才接,時音一直在床尾徘徊,即刻問:“當(dāng)年那幾個人,你說過會把他們找出來,你遵守了你的承諾沒有?”
時行川沉思一會兒,才隱約覺得她在講什么,回:“你不是親眼看見他們被判了刑嗎,我花了一年打贏這場官司?!?p> “那我問你,你有沒有嚴(yán)格保密這件事情?”
“當(dāng)然。”他沉沉地回,“因為這關(guān)乎你的身價?!?p> “你確定?”
“你為什……”
“我問你確不確定!”她喊。
時行川頓一會兒,回:“確定。”
她準(zhǔn)備掛,時行川這會兒拖著長音說:“哦,我忘了跟你說件事。”
房間的窗簾全拉著,只在時音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斜光。
她將手機擱回耳旁,聽到時行川用極其故意的,隱約刺激她的語氣說:“那幾個人即將刑滿釋放,我記得,大概就是今天出獄?!?p> 拿著手機的手輕微地抖,指尖碰觸臉頰,冰涼透心。
“不是說……十年以上嗎……”
“也許是服刑態(tài)度好,減刑了呢?!?p> 房間里很昏暗。
席尙景突然開門進來,時音想哭的情緒霎地收住,將手機放下。
他什么都沒聽到,但看到了她這樣一幅糟糕的精神狀態(tài),問:“怎么了?”
“沒……沒事?!?p> 時音搖頭,聲音不穩(wěn):“我只是,我只是被嚇到了一點,我怕又有謠言……我只是擔(dān)心這個?!?p> “漫畫不會再出現(xiàn)了,”他安慰她,“而漫畫上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相信?!?p> 她點頭,別過腦袋用手指擦眼梢,又說:“你能幫我訂張機票嗎,我今天想回我原來讀書的初中去看一看,緩一下心情?!?p> “我陪你?!?p> 她搖頭:“苒苒陪我就行了,我傍晚就回來……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