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省城濟南之后,董善政和吳先生就住在了,茶樓后面的院子。
每天,吳先生都要去商鋪對賬,晚上返回之時,帶回各個商鋪,這上半年以來,或多或少的利潤進項。
前些年還能見到那些足銀,如今,幾乎已是換成清一色的銀洋。
董善政對這種銀洋,多少有些看不上眼,他嫌銀的成色不好;
“這玩意,怕是七成銀都不到,那些個洋鬼子忒能,用這些成色不好的銀洋,沒少糊弄咱大清國的真金白銀?!?p> 趙尚文聽了這話,也是滿臉無奈的樣子;
“沒法子,現(xiàn)在省城這的市面上,幾乎都是這幾種銀洋,尤以雙柱、鷹洋、人洋為最多,以前用的碎銀,早已不多見了。”
這樣說著的時候,隨手拿起一塊銀洋,兩根指甲掐著,猛吹口氣,放到耳邊去聽;
“銀洋這東西,假的還特別多,造假的法子也是五花八門,啥損招兒都有,什么大鑲心、小鑲心、銅逼銀、銅鑲銀、釘鉛、坐鉛……手段多了去。”
聞言,董善政皺起了眉頭。
伸手抓起把銀洋,仔細辨別一番,有些不解的問了一句;
“這事兒聽著倒是新鮮,它銀就是銀,不過成色好壞罷了,咋還能弄出假的來?”
趙尚文笑著說道:“那些人想出來的法子,是咱這樣的老實人,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的損招!”
“咱就說這大鑲心和小鑲心,那是在假銀洋的外面,裹上了一層銀皮,里面卻是個鉛疙瘩,看外表、掂分量,外行根本分不出啥破綻。”
“還有那‘銅逼銀’更是坑人,跟本就是在銅錢上,蒙鍍了一層銀,就來冒充銀錢使用,真的是防不勝防?!?p> 董善政擺弄著手里的銀洋,沒有說話。
趙尚文似乎看出了,姐夫的心思,道:“姐夫放心,咱這些銀洋假不了,商鋪那些個伙計們,如今個個都猴精得很,曉得辨別真假的法子?!?p> 董善政聽了這話,略顯有些尷尬,氣得瞪了趙尚文一眼,隨手扔下手里的銀洋。
坐在一側(cè),扒拉著算盤的吳先生,抬頭瞟了眼趙尚文,暗自搖頭苦笑。
對這個口無遮攔的舅老爺,他也只能是,無奈的一聲嘆息。
趙尚文沒有留意到,董善政臉上的尷尬,自顧自地說起了,辨別真假銀洋的法子;
“鋪子里遇到有用銀洋付賬的,伙計們都特別留意,先是敲打了聽聲音,覺得聲音不對,就拿銀洋往墻上去劃,如果是銅逼銀,這么一劃,里面就露出銅色。
“還有那些大、小鑲心的假銀元,看上去,圖案與真銀元沒啥差別,手感重量上也很難分辨!但是敲擊發(fā)出的聲音,聽起來卻是比較厚實、發(fā)悶、陰沉、還帶著嗒音?!?p> “伙計們聽出,有聲音不對的銀洋,就會用火去烤熱,鑲心的假銀元隨之變形,鉛就流出來了。”
董善政聽了這話兒,伸手拿起塊銀洋。
原本,想用火烤熱了來試試,但,瞟了眼正興奮著、有些二百五似的舅子,隨之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吳先生瞧出了董善政的心思,已是笑呵呵的說道:“老三,你這里可有假的銀洋,拿出來讓咱也見識見識?!?p> 趙尚文丟下手里的銀洋,隨意地撲拉撲拉雙手,道:
“如今,鋪子里的伙計都很經(jīng)心,即便是混進來那么一、兩塊的假銀洋,他們也都在進貨的時候,想法子給順出去了?!?p> 董善政聽了,頓時皺起了眉頭;
“那不是……拿去坑人了?!?p> 趙尚文知道姐夫的脾氣,連忙岔開話頭;
“聽說有戶人家,人口多開銷大,窮得揭不開鍋,日子過不下去了,就到東城門樓子那兒,賣閨女?!?p> “有個財大氣粗的漢子,出到四十銀洋,買走了老漢的閨女;”
“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四十塊銀洋,全部都是他娘的小鑲心,那種假銀洋?!?p> “老漢發(fā)現(xiàn)上當以后,急忙趕回城門樓子,想找買他閨女那人去理論,卻哪里還有人家的影子……”
吳先生聽了,搖頭嘆息。
董善政想著的,卻是自家的利益,
“老三你可得精點心,強意囑咐鋪子里的伙計們,仔細驗明真?zhèn)?,咱不去坑人,可也不能眼瞅著,人家來坑咱不是!?p> 聽了這話,趙尚文瞟了眼吳先生,沒有吭聲。
吳先生便接過話茬兒;
“這事兒,老早就已經(jīng)交代給他們,無論哪個鋪子,銀錢上出了岔子,掌柜的和賬房自掏腰包補上?!?p> 董善政聽了吳先生這話,稍事安心,但最這些個銀洋,依然不怎么待見,已是,扭頭吩咐著趙尚文;
“趕明兒個,老三你找個錢莊,用這些銀洋換銅錢,我和五哥回去鄉(xiāng)下之時,帶著走?!?p> 趙尚文看向幾人面前,那一大箱子的銀洋,面現(xiàn)幾分難色;
“這么多的銀洋,要是都換成銅制錢,那得兌換多少?。【湍銈冓s來的那輛騾車,怎么可能帶得走?!?p> “這些銀洋……也沒說讓你都換,暫時先少換幾箱,這次回去時帶著,老四也趕來輛騾車,放他車上兩箱。”
董善政頓了頓,接著說道:“年底來對賬之前,你提前先預(yù)備幾箱子銅制錢,就省得走的時候,再張羅的麻煩?!?p> “不是……姐夫你兌換那么多銅制錢,有啥用?”
趙尚文很是有些不解,這般問了一句。
“我可不是擔心,咱這些銀洋有假,實在是鄉(xiāng)下那樣的小地方,銀洋花銷起來不太方便……”
董善政這般漫不經(jīng)心的,給趙尚文解釋著;
“不如直接換成銅板,用起來也方便,再說,這些銅板我還有別的用處?!?p> 趙尚文不再追問,說了聲知道了,明兒個就找錢莊子換去。
董善政兌換銅錢的舉動,只他自己心里有數(shù)。
吳先生和趙尚文兩人,都不知其是何用意。
而董善政也沒想給他倆人,多做解釋,只是又叮囑了趙尚文一遍;
“年底再來對賬之時,還要兌換幾大箱銅制錢回去的,老三你心里有個數(shù),不能忘了這事兒。”
“放心吧忘不了,錢莊里的銅錢多的很,還怕兌換不到是咋的!要不,咱也開辦個錢莊,豈不是方便得多……”
“得得……做好眼下的營生就行了?!?p> 一直以來,董善政對錢莊都是頗有成見,覺得不太牢靠。
“人家一堆白花花的銀子,換來的只是張花花票子,萬一要是錢莊老板,卷了銀子跑路咋辦?找誰兌銀子去。”
吳先生似乎對錢莊,也是不怎么待見,插言開了句玩笑;
“那些繪畫的高人,也不用去賣字畫討生活了,照著銀票呢花花紙畫幾張,錢莊里支銀子就行了!”
這話,董善政深以為然,表現(xiàn)出非常贊同的樣子,兩人呵呵笑了起來。
趙尚文確是無奈的苦笑,本想給兩人解釋幾句。
錢莊也是為了,行商之人的方便,不必帶那么多現(xiàn)銀,從而避免路上的兇險。
再者說了,銀票上都做著暗記編號,豈是隨隨便便就能仿造的!
但,看到兩人笑得那么開心,很是難得的識趣一回,閉著嘴巴沒有吭聲。
正此時,趙四推門走了進來。
“啥事兒這么高興?說說咱也跟著樂呵樂呵。”
趙尚文如見救星一般,連忙站起身來,調(diào)侃一句;
“咱家餓死鬼來了,我得趕緊張羅飯菜去,遲了怕是要出人命。”
這樣說著,已是快步走出屋去。
“誰餓死鬼呀!咱也沒提開飯這茬兒,你急個啥哩!三哥你給我站住,回來我跟你掰扯掰扯……”
趙四這般嚷嚷著,趙尚文卻逃也似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