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上梁的大日子,選好的吉時,耽擱不得。
吳先生早早就起來,已是在前院忙活兒開了。
董善政來到前面院子,找到吳先生,帶有幾分歉意著說道:“昨兒個酒喝得多些,今早起得有些遲?!?p> 吳先生笑著說道:“昨晚見你回來時,歪歪斜斜,想必是喝的不少?!?p> “還不是趙老四那點(diǎn)破事兒,他倒是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幕亓思?,可那哥仨把我給喝得,這會兒還難受著哩!”
知道趙四已回家與他爹和解,吳先生同樣很是欣慰;
“不管咋說,總算是了卻這樁心事,趙老爺子的脾氣雖說爆了點(diǎn),卻也沒個不痛兒子的道理?!?p> “五哥你是沒見到,昨兒個那老爺子,揍得趙四可不輕,身上都打出了血印子,我也是頭回見那老爺子,發(fā)這么大的火兒?!?p> 董善政嘆息著說道。
“看來呀,老四那小子,能老實幾天了?!?p> 吳先生笑著調(diào)侃了一句,接著說道:“咱這就過去瞧瞧,上梁準(zhǔn)備得咋樣了。”
說話之間,兩人來到工地現(xiàn)場,工匠們已是忙完了,最后的準(zhǔn)備工作。
備好的那架主梁之上,大紅色的線繩系著一串,當(dāng)百的銅值錢,閃爍著金屬光澤,添著喜慶。
新梁上貼著醒目的紅紙,上書“姜太公在此諸神退位”幾個大字。
準(zhǔn)備燃放的鞭炮,已掛上紅紙包裹著的長竹竿,上供用的桌子,也已是擺放停當(dāng),香燭祭品一應(yīng)俱全。
一切都已準(zhǔn)備就緒之后,女人們便很識趣地離開了現(xiàn)場,萬事俱備只等吉時一到,即可進(jìn)行上梁大典的儀式,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大家都知道,今兒個是大喜日子。
但誰也未曾料到,這樣特殊的日子,竟然有人來找董家的麻煩。
先是來了位打板唱曲兒,討要喜錢的喜郎。
喜郎走到建房現(xiàn)場,先是打著花板,吸引了現(xiàn)場眾人的注意,隨后便是唱念有詞,說唱起家喻戶曉的上梁喜歌:
進(jìn)得門來看四方,
四個金磚墊主腳,
四個主腳架金樑。
這架木真好木,
這架樑真好樑,
生在何處長在何方?
樹根扎在東洋岱海,
樹梢遮了空中太陽。
牛車一輛馬車一雙,
都送來在這莊上……
董善政知道這是趕紅白喜事的喜郎,哪里有店鋪開業(yè),建房開工,婚喪嫁娶等喜事,就有這樣的喜郎,唱曲兒討喜錢。
混這碗飯的都是口齒伶俐,能說會道,打著竹板連說帶唱,還能現(xiàn)場編詞。
主家打點(diǎn)的喜錢多,就給唱點(diǎn)好聽又吉利的喜話兒。
喜錢打點(diǎn)得少了,他們就滿嘴胡咧咧,說些不太吉利的唱詞。
知道主家在辦喜事兒,不能拿他怎么著兒,能混這碗飯的也是難纏的主兒。
不管誰家辦喜事,總要圖個吉利,打點(diǎn)的喜錢自然也不會少,很少聽到喜郎唱不吉利的唱詞。
吳先生似乎早有準(zhǔn)備,從懷里摸出幾個當(dāng)百的制錢,打賞了喜郎。
喜郎見董家打賞如此豐厚,立刻眉開眼笑,點(diǎn)頭哈腰的道著謝,掖起大錢,收了竹板就要離開。
泥瓦工匠們常年做這營生,這樣的喜郎見得多了,哪里肯輕易放他離開,有人起哄讓喜郎多唱幾段;
“東家打賞了那么的多喜錢,夠你趕好幾天場子的了,今兒個別走了,就在這唱到俺們上完梁為止?!?p> 喜郎也不含糊,打起竹板,張嘴就來。
一張桌子四角方,
酒壺菜碗都擺上,
東西成對又成雙。
興許仙人看,
也許凡人望。
這把壺兒打得強(qiáng),
燒黃二酒里面藏。
東家不敢吃,
凡人不敢嘗,
但等魯班師傅來上樑。
空案一張擺在當(dāng)陽,
一對金蠟插在兩旁,
齊墨斗齊墨斗,
齊下墨斗圣人留。
南方修下觀音閣,
北方修下五鳳樓。
樓上插金花,
富貴榮華頭一家。
工匠們圍著打板的,聽著他的說唱,齊聲叫著好。
正此時,遠(yuǎn)處走過來一伙兒人,帶頭之人是李福,身后拖拖拉拉,跟著有十幾個人,看樣子像是附近幾個村莊的教民。
李福聽說董家扒了他家老宅的院墻,心里一直耿耿于懷。
對于順子那些人,李福是不敢招惹的,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善茬兒,也壓根兒就沒把洋人放在眼里。
但是對于貴和堂董家,自打扯上洋人的虎皮后,就沒這么多的顧忌了。
都說窮不跟富斗,民不與官爭。
李福卻是偏偏就喜歡,跟那些有錢的大戶人家對著干。
他覺得有錢的大戶人家,顧慮反而多些。
再一個原因,這些大戶對于一些小錢小利,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反而更容易撈到些好處。
像李福這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混混兒,那些大戶人家也都禮讓三分。
況且,還有洋大人給他撐腰兒。
正因如此,李福更加肆無忌憚。
他早已暗中打聽清楚,知道貴和堂今日上梁,便決定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去找董家的麻煩。
李福先是找到教區(qū)的洋教士,想請他出面訴訟,幫自己奪回宅院。
洋教士很多時候,都是以訴訟的方式,幫助那些教眾們打官司,以此來拉攏民眾入教。
這樣的事情做得多了,洋鬼子也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
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出面訴訟,而有些很不在理兒的事情,卻也不好強(qiáng)出頭。
精明的洋教士,先是讓李福訴說一遍,事情的詳細(xì)經(jīng)過。
李福知道教會的規(guī)矩,不允許賭博。
因此,他巧妙的繞過了,賭博輸?shù)粽哼@一節(jié),而只是著重強(qiáng)調(diào),董家扒了他家的后院墻,擴(kuò)建貴和堂宅院……
聽了李福的這番訴說,那位洋教士思量片刻,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像貴和堂董家那樣,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怎么可能不知法度,隨便扒掉別人家的院墻。
由此猜測,李福是有所隱瞞,但洋教士卻也沒有點(diǎn)破,而是讓他去找,本教區(qū)的助理教士,請他出面協(xié)調(diào)解決。
助理教士是中國人,李福謊稱是洋教士讓他出面的,助理教士不好拒絕。
加上平日里,也沒少收了李福的好處,便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