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輩有句俗語,說的是雨水的事。
‘九月九不下看十三,十三不下一冬干’。
這個冬天已經(jīng)干過去了,開春以后又一直沒下雨。
地里旱得裂開了縫,眼瞅著剛剛過冬的麥苗,泛黃打蔫,再不想轍兒,南坡那片地的夏糧,怕是要減產(chǎn)。
貴和堂的管事兒老李,看在眼里,心里比誰都著急。
老李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一輩子在田地里刨食,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這樣旱下去,對莊戶人家意味著啥。
不過老李也知道,貴和堂董家,原本就沒指望,地里的收成過活。
但讓他眼瞅著,辛苦播下的莊稼旱死,心里還真不是個滋味。
當(dāng)年,董老太爺讓老李挑頭,管理董家的田地,老李覺著那是老太爺?shù)男湃?,咱就得盡心盡力往好里做。
這么多年,凡事他老李領(lǐng)人侍弄的莊稼,收成都要比別家的好才行。
不然,他就覺著臉上無光,愧對董老太爺?shù)男湃巍?p> 現(xiàn)在說起的這些,都已是許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候,董老太爺還健在,老李在董家做事,出了名的實誠,對待地里的莊稼精耕細作,如同自家田地般伺候。
不像其他長工那樣,做事敷衍潦草,整天應(yīng)付著混天度日。
耿直的老李看不過去,為這事兒也沒少生氣,跟那些長工們吵架,拌嘴。
那時,長工們沒人將愛管閑事的老李,看在眼里,都說他是死心眼;
“貴和堂董家,原本就沒指望地里的莊稼過活兒,即便是地里的莊稼絕產(chǎn),董家還不是照樣吃魚撈肉。”
“再說了,干好干孬都是這些工錢,何苦累死累活,那么較真兒做啥哩!”
聽了這些話,老李就急了,罵那些長工們不厚道;
“你們也算是莊稼漢子,這么好的田地,不好好侍候著長莊稼,良心都讓狗給吃了,忘記莊稼人的本分”
年輕的長工對此嗤之以鼻,幾個年紀(jì)稍大些的,卻是臉上訕訕著不說話。
老李氣囊囊地去找董老太爺,讓他給評評這個理兒。
董老太爺是個明白人,老李說得這些事兒,他早已看在眼里,今兒個老李這么一說,心里就有了主意。
不動聲色的勸老李,先回去,說:“明個兒讓善政,處理這事兒,到時候,老李你不要推脫就好?!?p> 老李說:“明擺著的事兒,俺不怕得罪人,就是俺說的,干啥要推脫。”
第二天晌午飯時,董善政召集所有長工說事兒;
“我知道大伙兒,都是正八經(jīng)的莊稼里手,手上的活計更是沒得說,只是缺少個領(lǐng)頭人……”
“今兒個,咱就給大家伙兒,找到個這樣的領(lǐng)頭人?!?p> 董善政這樣說著,走過去將老李從人群里拉出來;
“老李大叔,算是咱貴和堂的老人了,人品秉性咋樣!不用俺絮叨,大家心里也都有數(shù)!”
“昨個兒老太爺發(fā)話了,打今兒個起,貴和堂所有田地的耕作事宜,全部交由老李叔來牽頭打理?!?p> 聽了這話,長工們頓時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董善政卻不言語,靜靜等待著。
直到長工們又安靜下來,他這才開口接著說道:
“也就是說,打今兒個起,老李叔就不用自己個兒,下地忙活兒了,他只要安排妥當(dāng)?shù)乩锏幕钣嫞┝税殃P(guān)驗收就行,至于工錢,增加到三倍?!?p> 長工們聽到這話兒,發(fā)出一片噓聲,這一下子就給老李,增加三倍的工錢,他一人,頂上三個壯勞力的收入。
“當(dāng)然了,這也是有條件的!”
董善政沒有理會,底下長工們的議論,已是接著說道:
“就是老李叔,要侍弄好地里的莊稼,不能減產(chǎn)欠收才行,若是打理不當(dāng),使得收成減少,老李叔也得給個說法!”
長工們有些同情地看向老李,心想,‘三倍的工錢,也不是那么好賺的?!?p> 老李心里有些顧慮,正想要有所表示的時候,董善政卻已是接著說道:
“老李叔的責(zé)任重大,因此,但凡是他安排的莊家活計,大家伙兒都要盡心盡力,做好才行。”
“若是有誰不聽老李叔的招呼,或是莊稼活計,沒能達到他的滿意,那么不管你是誰,老李叔都可以直接辭退,不用到院子里打知會,他就有這個權(quán)利?!?p> 聞聽此言,低下的長工們,再次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有人感覺到了危機。
董善政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
“還有就是,咱貴和堂每年兩次的收獲季節(jié),要評選出兩個,最得力的伙計,每人額外增加,兩斗米的工錢……”
“這兩個人選,也是由老李叔來挑選?!?p> “只要是他覺得滿意,說那個伙計干活實在,報上名來,貴和堂就照付不誤,老李叔說誰就是誰,董家只聽他一人的意見?!?p> 底下長工們有人說道:“這樣說來,老李不是成了東家嘍!”
另一個愣頭青,接口說道:“大家伙都是長工,憑啥要聽他吆喝!”
長工們覺得這樣一來,老李就騎到他們頭上了,一時半會兒,抹不過這個彎兒來,便有些抵觸的情緒。
董善政讓眾人安靜下來,接著說道:
“大家伙兒要是覺得,貴和堂虧待了誰,不愿意繼續(xù)在這兒干下去了,現(xiàn)在就可以提出來,院子里去領(lǐng)工錢,請您另謀高就,咱們好聚好散,來去隨意?!?p> 董善政掃視著,已是安靜下來的眾人,大聲問道:
“有誰不想干的?站出來說話?!?p> 底下的長工們,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身子,沒人吱聲,就連那個愣頭青,也沒要離開的意思。
貴和堂董家付給長工的工錢,可說是方圓百里最高。
而且,從來沒有拖欠過,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來貴和堂做工,還進不來呢!因此大家都很珍惜。
董善政等待了片刻,見無人做聲,他才接著說道:
“既然沒人想要離開,那么大家伙兒,就要聽從老李叔的招呼,”
“老少爺們兒心思都放正嘍!咱勁兒往一處使,沒做不好的事情,我在這兒再強調(diào)一句,不可違背老李叔的章程,否則辭工不要有怨言。”
董善政說完,吩咐給每人都倒了碗酒,他與這些長工們,共同喝了,弄得像個誓師大會似的。
經(jīng)過這般恩威兼施,賦予老李,約束長工們的手段。
自此此后,貴和堂的長工們,再沒人敢跟管事兒的老李頂嘴,他也放開手腳,施展拿手的莊稼本事。
貴和堂田地的莊稼產(chǎn)量,總是拔尖,十里八鄉(xiāng)最高產(chǎn)的一家。
莊里其他幾家田產(chǎn)多的大戶,訓(xùn)斥雇傭的長工們之時,也總是拿貴和堂的田地做比較;
“你們看看人家貴和堂,人家那些田地侍弄的……”
“返過來再瞧瞧你們拾掇的,這叫什么玩意兒,也算是莊稼把式干的活兒……咋還有臉活在這世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