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秘密不再是秘密
等她醒的時候,躺在一張干凈的木床上,身上的傷口都被處理妥當(dāng),甚至沒了多少疼痛的感覺,牧韶心下一驚。
老軍醫(yī)看到她醒了很高興,“睡了一天就醒,年輕人身體就是好。”
牧韶身上的衣服穿的很好,她甚至能感受到裹胸還在,但是都很干凈,散發(fā)著新布料的氣息,而且她后肩的傷,一直延伸到了腋下。就算老軍醫(yī)是盲人,她也不覺得自己的秘密會被守住,更何況,他并不是。
老軍醫(yī)笑瞇瞇地看著她,“姑娘別擔(dān)心,都是我徒弟處理的,我徒弟和你年紀相仿,也是個女孩子。”
牧韶先是舒了口氣,而后落下的心又重新懸起來。
老軍醫(yī)繼續(xù)笑道:“牧校尉的秘密不會有別人知道的,合韞小子早年幫過我大忙,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幫他做到的?!?p> 牧韶眨巴眼睛,總覺得哪里不太對,撓撓腦袋想了想,心下徹底涼成一片,這么說,朱合韞早就知道了?。?p> 她還一直以為自己瞞的挺好。
牧韶磨了磨牙,“那個王八蛋在哪呢?”
“剛剛遇見應(yīng)該是往校場方向去了?!?p> 牧韶穿好外套,奪了老軍醫(yī)采草藥的鐮刀,氣沖沖地殺去校場,半道有人一見她就喊“牧校尉好!!”
她很久才回過神來是在喊她。
沖到校場看到朱合韞,牧韶收了收袖子準備先跟他打一架再說,朱合韞正好在這時候轉(zhuǎn)回頭,他旁邊的人也一起回頭,牧韶一看連忙將鐮刀扔到身后,收起所有的怒氣,喊了聲:“將軍好!”
周北看到她很是高興,“醒的還挺快,軍醫(yī)原本預(yù)測你至少睡個三天?!?p> 牧韶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年輕人,恢復(fù)得快?!?p> 周北正與朱合韞討論著開陽一戰(zhàn)的前因后果,牧韶跟在后面聽著不敢吭聲。
大禹密衛(wèi)原本在北蠻安插了一批人手,負責(zé)打探軍情和各種官府隱秘,不巧的是,月前被北蠻挖了一條暗線,揪了些人出來,更不巧的事,其中有人被說服叛變了。北蠻這事做的極為隱蔽,以至于他們將這條暗線反向利用起來,大禹仍是蒙在鼓中。
于是便有了開陽城外虐囚的一幕。
利用騎兵將他們引離開陽城之后,再用大軍進行圍剿,而騎兵則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在引誘途中不斷分散開繞回開陽,阻斷援兵的到來。
只是北蠻沒想到,大禹的軍士高喊著“以一換三”,生生將局勢逆轉(zhuǎn)。
堪稱軍事奇跡。
“將軍,我之前提過的鷹閣之事,您是否再考慮一下?如果我們能在北蠻建立軍方自己的暗線,開陽之事,完全可以避免?!?p> 聽得朱合韞的話周北沉吟片刻后才開口道:“這不是件小事,密衛(wèi)設(shè)立百年,突然要建個鷹閣來搶他們飯碗,他們怎么可能答應(yīng),而陛下,必然只能站在他們那邊?!?p> “密衛(wèi)探查敵國,也監(jiān)視大禹自身朝政,而鷹閣只關(guān)注邊疆戰(zhàn)事,兩者并不沖突,您想想開陽城外死去的一萬將士,不能再發(fā)生這種事了?!?p> 即使朱合韞不主動提起,周北也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只是苦于沒有突破口,現(xiàn)在更是苦惱,“父親過兩日便會到達開陽,到時我再與他商量商量?!?p> 牧韶自己在心中默默感嘆,朱合韞在軍中混得真的好,看看周北和他說話時這親近的態(tài)度,這種欣賞幾人能夠享有,此番又是立下大軍功,自己這毛猴樣都能升作校尉,朱合韞至少能當(dāng)上都尉了吧。
好半天后周北才離開校場,牧韶拱手恭送他離開,待到周北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反手就是一拳打向朱合韞的鼻子。
朱合韞將將后退一步避開,皺眉道:“你這是做什么?”
“你說我做什么!”牧韶咬牙切齒道,“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秘密的?。 ?p> 朱合韞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怎么了,原來是這個?!?p> “快說??!”
“你確定在這里說?”
牧韶轉(zhuǎn)轉(zhuǎn)眼珠看了眼周圍,校場上訓(xùn)練之人停下手邊的動作,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身為奇跡生還的八人之二,他們兩人在這里的一舉一動都惹眼得很。牧韶憋著氣將朱合韞拖到軍營邊緣無人處,檢查一圈確認無虞后,叉腰繼續(xù)盤問:“這里沒問題了,你說!”
朱合韞慢條斯理地拉平被她揪出褶皺的衣角,這才悠悠答道:“胡楊城剛認識你沒多久的時候,只有你和牧盛堂在城墻上值夜,你搶了他的餅他又搶不回來,說了句‘好男不跟女斗’?!?p> 牧韶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他說這事,和牧盛堂爭奪食物的次數(shù)實在太多。
“而且,你從沒和大家一起洗過澡或者在大家面前換過衣服?!?p> 一旦有了牧韶是女的這個念頭,就會開始在平時的生活中注意到很多以前根本不會關(guān)注的事,將她是女子這個事實避無可避地證明。
“你以為牧盛堂死后你洗澡都是誰幫你看著的,還真當(dāng)每次都運氣好沒碰上人?”
牧韶:“......朱合韞,你能不能站那別動?!?p> “為什么?”
“我還是想把你先打死再說。”
不管朱合韞如何解釋他真的什么都沒看到過,只是幫她看著點別讓人過來,牧韶還是不爭氣的紅了臉,雖然她的皮膚曬得黝黑而干燥,浮起的紅暈并不明顯,但是臉上的灼熱能讓她自己清晰地認識到內(nèi)心屬于少女的害羞情緒。
多年未曾有過的少女。
牧韶回到老軍醫(yī)吳叔處,一進屋便看到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對她露出燦爛的笑臉,“師父說你拿著鐮刀跑出去可嚇壞我了,你沒事吧?”
牧韶心里一驚,鐮刀可還被她扔在校場上,“我沒事,那個......謝謝你幫我治傷?!?p> “救死扶傷是醫(yī)者的本職嘛,我叫小禾,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阿韶?”
“當(dāng)然可以!”
牧韶跑去隔壁屋看梁頎和其他幾個,梁頎還好,腿上打了石膏正躺在床上休養(yǎng),見到牧韶高興地差點沒從床上翻落,幸好坐在他身邊的任江逸眼疾手快將他按住。
“牧哥你醒了太好了!”
“羅源和于承驍呢?怎么沒看到人?!?p> 梁頎臉上剛?cè)旧系男老菜查g退了下去,“還在里屋,情況不是太好,吳叔剛又進去了?!?p> 于承驍和羅源是最后找到的兩人,一個埋在尸堆里,一個泡在血水中,將他們救回的時候牧韶就知道他們的情況不太好,卻沒想到,這么不好。
三人坐在外間說話等著,不多時李末和先前受傷昏迷的齊渙也一起過來,說是本想去幫著清理戰(zhàn)場,結(jié)果被趕了回來讓好好休養(yǎng)。
想想昨天早上昏迷之前借著晨光看到到滿地死尸和血污,牧韶胃里忍不住又是一陣翻騰,李末輕輕拍拍她的背,“想吐就吐吧,我們昨天回來也是吐了好久,今天才好點。”
牧韶已經(jīng)將惡心感壓住,搖搖頭問道:“所以這樣了你們還想去清理戰(zhàn)場嗎?”
李末低頭答道:“我表哥也死在了那里,我想去把他帶回來?!?p> 齊渙說:“他表哥是我負責(zé)帶的,就倒在我旁邊?!?p> 牧韶不說話了。
她想起來自己帶的那些人,當(dāng)時都跟著沖了出去,結(jié)果只有她和梁頎回來。以前總想升階被朱合韞壓著的時候,她問他為什么,當(dāng)然不可能真的是不識字這種在戰(zhàn)場上沒多大作用的理由。
朱合韞說:“阿韶,當(dāng)了什長伙長自己帶了人,是要對手下的生命負責(zé)的,你還小,我怕你承受不住?!?p> 以前她對這話嗤之以鼻,現(xiàn)在她懂了。
吳叔從里屋推門的聲音打破了幾人間的無言,除了梁頎紛紛站起。吳叔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幾人心里一沉。
“于承驍?shù)耐让銖姳W?,以后能不能站起來還很難說。羅源的傷本來就重,肺里還嗆了不少血水......唉......”吳叔的嘆息讓眾人的心徹底沉到谷底。
任江逸拍了拍頭埋得最低的齊渙和牧韶,“再難的時候我們也熬過來了,會好起來的。”
仿佛為了印證任江逸的話,羅源一天一天慢慢好了起來,一個月后,甚至可以在別人的攙扶下慢慢下床走動,看上去竟還比坐在輪椅上的于承驍好些。
也就是這個時候,上面對幾個人的封賞下來了。
不同于之前周北將牧韶提作校尉這樣的小獎勵,而是來自京城,來自陛下的封賞。
開陽之戰(zhàn)固然有大禹密衛(wèi)諜報網(wǎng)的失職在前,但是未能及時識破敵軍陰謀反被挑釁失了理智,本該是他們錯,是士卒定力不足所致,是主將未能及時制止所致。
但從結(jié)果來看,大禹一萬人換了北蠻三萬人,此等功績絕不可沒。
獎賞與懲罰,圣上選擇了前者。
開陽之戰(zhàn)令人唏噓,令人畏懼,唯有獎賞悲憐的方式,更得人心。一萬犧牲將士的家人同胞會覺得他們?yōu)閲鴳?zhàn)死而光榮,盡管抵不了失去親人的悲痛欲絕,起碼不再多擔(dān)一份埋怨與罪責(zé)。對其他將士也是一種安慰一種鼓舞,你們看,這么艱難的情況下,大禹依然贏了,大禹還有什么不能贏的。
活下來的八人被宣稱為“開陽八將”,圣上親封七人為正四品將軍,更封朱合韞為從三品建威將軍,領(lǐng)胡楊城三萬兵馬。
八人在開陽所有軍士的見證下,同飲血酒,對天盟誓。
按年齡排行,以朱合韞為長,再則為任江逸、李末、齊渙、牧韶、梁頎、于承驍和羅源。
從此牧韶多了兩個稱呼,小五和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