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韶又陷入了無盡的噩夢之中，登上城墻時，看到了夜風中的朱合韞，輕輕喊了聲：“大哥......”
朱合韞聞聲轉(zhuǎn)了過來，月光下他的臉，仿佛一潭死水。
“大哥，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么折磨自己?！?p> “是我讓他去的，如果我能讓你跟著，讓老二老三也跟著，甚至自己也去，老四肯定就不會出事了?！?p> “大哥......”
朱合韞打斷她的安慰，“我不配做你們的大哥，我護不住老八，護不住老四，我還有什么資格當這個大哥呢？”
牧韶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伸手環(huán)抱住他，自己的臉上也是兩道清淚落下。
很早的時候，朱合韞就和她說過，身為上位者，是要對別人的生命負責的，牧韶在開陽之后明白了這句話，而朱合韞在齊渙死后，用這句話將自己牢牢鎖住，再不肯走出來。
總是溫柔成熟的大哥好像變了一個人，他沒有酗酒，也沒有亂打架，他只是不愿講話，一天一天站在城樓上，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沒多久他回了昭升，換回臨時替他的周北，聽聞周北和他打了一架，直到周北回胡楊城時，牧韶還看到他臉上未痊愈的傷痕。
“如果朱合韞走不出這個心結(jié)，他這人就廢了?！敝鼙睂λ麄冋f道。
他們都知道，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以前熱熱鬧鬧的八個人，現(xiàn)在胡楊城里只剩下五個，圍在桌邊喝酒都覺得空蕩蕩的。
酒醒之后，梁頎去了昭升陪朱合韞，任江逸總管著胡楊城的軍務，李末接過了軍需糧草的擔子，牧韶每日推著于承驍去校場，一起指點士卒的訓練。
牧友行回鄉(xiāng)之前，如約來了胡楊城。
牧韶搜刮了任江逸和梁頎的房間，將所有晉升的賞銀全部去落水鎮(zhèn)換作銀票讓牧友行帶回去，不忘威脅道：“不準私吞，回去分給各家，要是我以后回去知道你沒遵守約定，我一定把你腦袋給擰下來。”
牧友行收好銀票苦笑道：“這都是兄弟們用命換來的，我哪能啊！”
李末對此表示不理解，“小五，為什么你只搶二哥和老六的錢，不搶我和老七的？”
“他們家里都是什么侯什么侯的，不差這點，三哥你不還得攢錢娶媳婦嘛?！崩钅┓鲱~不知道該不該感謝她的體貼。
“那你自己呢，全讓你同鄉(xiāng)帶走了，不留點錢當嫁妝嗎？”
“我？嫁妝？三哥你別開玩笑了，誰敢娶我??！”
李末寵溺地揉揉她的頭，牧韶總覺得女子的身份被揭穿后生活沒太大變化，反而不用提心吊膽還挺好，但其實有很多東西還是不一樣的。
“你今年十八，都快十九了吧？也不小了，沒事，要是嫁不出去三哥娶你呀！”
牧韶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我才不要，你連娶媳婦的錢都沒攢夠！”
牧韶跑去于承驍處喝酒找他抱怨，“三哥居然說娶我？他是不是瘋了！”
于承驍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她，“五姐，我有時候覺得，你是真的傻?！?p> 牧韶用酒壺敲他的頭，“還敢罵我，你小子膽肥了是吧？”
“不是，但是說真的，五姐你不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嗎？我姐姐當年十六歲可就嫁人了，現(xiàn)在孩子都大了?！?p> “你不覺得嫁人這種事一聽就和你五姐很不搭嗎？”
“難道你要一輩子待在軍營嗎？”
牧韶還真沒有認真想過這件事，但以她現(xiàn)在的情況，她也不可能像牧友行一樣退伍回家。
“五姐，你老實說，你為什么會來參軍？你是不是替了別人的名額？”
牧韶抿了口酒，托腮看著他，“你小子還挺敏銳，我跟你講了你不能說出去啊！”
除了已經(jīng)不在的羅源，這還是牧韶第一次和牧家鎮(zhèn)以外的人說起牧淮的事，于承驍聽完后罵了句“窩囊廢！”
以前聽不得別人說牧淮一句不好，現(xiàn)在聽來卻覺得挺有道理的。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來了又能怎么樣，早早死在戰(zhàn)場上化作枯骨嗎？不如好好去考他的狀元，為朝廷和百姓做點事?！?p> “他就不想想一個女孩子怎么在軍營生活嗎？”
牧韶摸了摸手心厚厚的繭子，淡淡地說了句：“習慣了?！?p> “五姐你裝的這么輕松，可你心里還是念著他不是嗎？你覺得等你回去他會娶你嗎？”
“當然不會，你看我現(xiàn)在哪有一點女孩子的樣，不好看，也不溫柔，粗魯?shù)煤埽僬f都這么多年了，他也應該娶妻了。只不過老七......就算知道的這么清楚，心里總還是有點期望的吧？就算只有一點點......”牧韶頭歪在桌上睡了過去，眼角還掛著條清晰可見的淚痕。
于承驍當然拿她沒辦法，輕輕喊了門口路過的士卒讓他們把任江逸叫來將她抱了回去。
任江逸很快趕到，看到牧韶爛醉模樣很是頭疼，“老七你就不能勸著點，又喝的爛醉?！?p> “二哥你現(xiàn)在多罵我?guī)拙洌俏褰阈蚜四銊e說她，她畢竟是個女孩子?！?p> 任江逸伸手想抱牧韶的手一滯，“這話什么意思？”
“我雖然腿不方便，但是眼神還挺好，以前我一直覺得有大哥，但是現(xiàn)在看來，五姐以后可能還是由你照顧最好。”
任江逸不解，“為什么不是老三？”
“要護五姐周全，你肯定比三哥更合適，而且三哥，不是已經(jīng)有打算了嗎？”
“......老四的死，讓大家都變了很多。”
“所以能好好生活的人，一定要好好生活?！?p> “為什么會現(xiàn)在和我說這個？”
“我聽說，陛下有意要詔我們回去封賞了。還是請周北幫忙守一段時間的昭升，我留胡楊城，你們都回去，人多點，辦法也會多點，如果順利，你們再回來換我，我回京城?！?p> “老七......”
“留在京城休養(yǎng)挺好的，我會把老八的份一起養(yǎng)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