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那根本不值一提
“我?guī)熜帜兀 痹颇龑幰姳娙顺聊淮?,上前了一步,于是又一顆丹藥被她踩在了鞋底,碾得粉碎。
這一瞬間,眾人的心仿佛也如這顆丹藥一般成了一堆粉末,有幾個新弟子面色漲得通紅,索性被身旁的人給拉住了。
眾人目中的不悅之色,云凝寧好像渾然不知。亦或者她從來不曾在意過這些人的情緒,她的心中眼中都只有一個人——她的師兄,如今他在哪?
沒有人回答她,他們都把腦袋轉過去,連瞧也不愿再瞧她一眼了。木遺低眸看著手心的僅剩的幾枚完好丹藥,苦笑了一聲,把手縮進了袖中。
“好哇,你們不說是吧!”云凝寧掃視了一眼,沉下臉來,冷聲喝道。她的右手倏然抬起,只見她手腕間的那條蝴蝶手鏈發(fā)出了一道白光,顯然要給眾人一個下馬威。
“云凝寧師姐,這里是內門男修的住所,恐怕沒有您所要找的人?!?p> 云凝寧當即回首看了過去,“你叫我什么?”
白光順勢而過,眾人皆是一驚,一串血珠自木遺的臉頰上滾落了下來。
“難道您不叫這個名字么,還是說應該叫您云師姐,宗內可不止師姐姓云啊,至于叫凝寧師姐,好像關系沒到這個份上。”木遺用手背去擦拭臉上的血漬,輕聲笑道。
臉頰很快被擦拭干凈了,可那道清晰可見的傷口還在。
“呵,你還不配與我論關系。你算個什么…”東西二字還未出口,她頓時瞇起了雙眼,盯著木遺看了一陣,譏笑道,“噢,原來是你,你不就是死皮賴臉的木遺么?怎么今日不去巴著云渺,做你的癡情種,跑到這來管起閑事了。”
木遺拱手行禮道:“不敢不敢,論起師姐對江師兄的癡情,木遺所做的那些事兒根本不值一提。”
“哼,你知道就…”幸虧云凝寧已反應了過來,沒有自認死皮賴臉?!澳愎缓退粯佑憛挕!?p> 云凝寧皺了皺眉,從第一眼見到此人開始,她就對他起了莫名的厭惡之意。尤其得知了他正是那個為云渺做了五年面的木遺,心中越發(fā)不順暢,恨不得此人立即消失在她眼前。
她不禁撫摸上了手腕的那條蝴蝶手鏈,尚不能叫這人消失,卻也可以消消她的怒火。心念方動,身后又傳來了一道蒼老卻洪亮的聲音。
“云師妹,你在此間大呼小叫的,是要做什么!”一個胖乎乎的小老頭從方才那個曉飛的房內走了過來。
云渺認得此人,他正是內門弟子中修成金丹期的其中一位賀七,他的年歲不知比云渺大了多少旬,涂懷院就是由他負責管事的。
他長得十分和氣,他對旁人的態(tài)度也很和氣。對待親傳弟子和長老們就更不必說了,不但眼睛已瞇成一條縫,身子也彎得像是一條龍蝦,以至于云渺一直以為他只有桌子那么高。
可今日卻是大大不同,他直挺挺地站在云凝寧面前,面上一點和氣也見不著了。
“你這又是什么意思,我難道來此找我?guī)熜忠膊豢梢悦???p> 云凝寧注視著只比她高少許的賀七,沒有被他今日的轉變嚇倒。她壓根不認識這個人,只是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和其他的內門弟子不一樣,她面對著他竟然有些喘不出氣。
這個人的修為比她高!
“你來此找人也應該知會我們一聲,怎可貿貿然闖進來,還打傷人?!辟R七先是指著身后的眾人,后又指了指立在一旁的木遺。
云凝寧瞄了一眼身后無措的木遺,“這就是你找來嚇我的幫手,我要是把我爹爹找來,你以為你們能攔住我么?”
“你要去找雁飛真人,那很好,我也去找宗主,讓其他長老們也都過來評評理。這里是男修的住所,未經(jīng)同意,私闖按門規(guī)該怎么算,無故鬧事,打傷同門又該怎么算。是不是雁飛真人的一句話,門規(guī)條例就可如同廢紙,不必遵守了!”
云凝寧惱怒至極,她在九溪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敢這么與她說話,還這樣諷刺她爹爹,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
她尚還未來得及發(fā)話,立即有一人跟著附和道:“就是,這里可不是中陸。以為自己是什么勞子王室公主么,遇事只會叫爹爹的,真怪我們沒有一個好爹呀!”
“不知道以為九溪是他們家的后花園,想如何便如何。成天練劍做任務累死了,還要幫人看師兄,帶娃娃么,我尋思著我還沒道侶呢!”
這也是云渺所不能理解的,云凝寧是要找江放么,她跑內門弟子的涂懷院來找,能找得個鬼噢。
其他人陸續(xù)也跟著搭腔了,說什么的都有,越說越難聽,云凝寧的臉色也越來越黑。
云凝寧自小得爹爹媽媽溺愛,又有眾多師兄奉承著她,在雁云峰橫行霸道慣了。說起話來,從不理會別人愛不愛聽。
她脾氣雖大,但嘴上功夫頂多只能算得上刺耳。加上她甚少與其他峰的弟子相處,自家?guī)熜謧冇钟袔兹烁以谒媲叭绱朔潘?,她一張嘴難敵百家言。
更何況她遭受了這等待遇,淚已在眼眶內不停翻滾,哪里還發(fā)得出聲音。只是緊咬著嘴唇,不愿叫人發(fā)覺。一雙眼睛無助地張望四周,期盼著她心目中的英雄能自天上落下來,拯救她于水火。
其實云凝寧這番私闖涂懷院的行徑放在往日,根本不會引起這么大的反應,就像她說的,她只要搬出云雁飛的名頭,這些人都得賠笑著給她引路。
她不該就不該在出手打了木遺,面上不過輕傷,可打傷同門這事在九溪的罪名不小。
同時,她還低估了這些內門弟子的自尊心,她只當他們這些會如他們那幾個師兄一樣討好她,她都沒打傷他們,激動個什么勁。
她沒有料到木遺在這些人心中的地位可比她那位長老爹爹高太多了,有的人寧可自己受辱,卻不能叫自己的朋友、敬重的人被同樣對待。
云渺還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沒有要出手相助的打算。她認為云凝寧應該受受教訓,才會收斂她的臭脾氣。她只是快被人說哭了,木遺面上可有了一條傷痕,哦,還有散了一地的丹藥。
就云渺的判斷這可能是木遺特意演出來的苦情戲,云凝寧很不幸成了他的助力。但見到他被云凝寧所傷的那一刻,她的心立時一緊,索性傷勢不重,想他自己敷了藥便可消除了。
【哎喲,我滴個媽啊,我覺得我的鴿毛好像都被削掉了一根?!啃》束潖哪具z的后衣領里爬了起來,雙腿還有點發(fā)軟。
木遺手指腹在傷口處輕輕按了一下,眼底已泛起了一絲冷意,“沒教養(yǎng)的熊丫頭,叫你試試這種滋味也好。”
【啊,宿主!】小肥鴿才注意到木遺的傷痕,擔憂道:【她那手鏈可是她老爹找人特意煉化,用來防身的,只怕一般的丹藥還消除不了傷痕?!?p> 小肥鴿的聲音越說越小,忐忑地不敢與木遺對視,若它的宿主閃避得稍稍慢了一點,這張臉只怕就給毀了。
【嗐,我以為她只是臭脾氣厲害,沒想到對你出手這么狠毒,你是上輩子對她始亂終…】
迎上木遺投來的足以令它冰封的視線,不知道是不是有這條傷痕的原因,給對方的面上添了幾分暴戾,讓它不敢繼續(xù)往下說。
這兩人絕對前世有仇,和始亂終棄無關,那應該就是互挖祖墳了。
【看來還是我家渺渺溫柔可人,生氣起來頂多用衣袖去拂你臉上的灰。】
莫名變得溫柔可人的云渺:你不要把這種事說得那么曖昧好不好。
木遺微微一笑,沒有否認,甚至他此刻的神色看上去都像是在回味??
啊啊??!
云渺不由得打了寒噤,簡直懷疑她的隱身術失效了。而木遺則是瞧見她現(xiàn)身出來,故意擺出這個模樣來惡心她的。
她要走了,真的。這場鬧事,她不想再看了。
*
“哎!”
遠處的一聲嘆息,令眾人都停了下來。又一個人從那個小屋里走了出來,赫然是云凝寧叫囂著要找的江放。
只不過…只不過他怎么變成這般模樣了。
身上還是那件白衣,可惜已沾了不少灰塵,面容枯槁,憔悴得很,就像云渺下山歷練時見到的那些受癆病折磨的普通人。以往孔武有力的身材,如今已瘦得連身上有多少根骨頭都能數(shù)得清了。
不知為何,叫云渺聯(lián)想起了木遺為她剔的魚骨頭。此刻,江放就是那骨碟上剃得只剩下一副骨頭的魚。
他的修為竟然也退到了金丹初期,不但如此,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瞎了一樣,沒有一丁點兒神采可言。任何人瞧見他現(xiàn)在的模樣,都無法與往日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白衣修士聯(lián)系起來。
他宛如一灘死水,茍延殘喘地等待著生命的終結之日。
云渺搖了搖腦袋,她這一下可明白賀風渡的話,這個昔日的對手已不配再做她的對手了。
是蟲獸的余毒還是季因書姐弟倆下的另一種毒所致?
毒能夠摧殘人的身體,但有些人的意志是毒所不能摧殘掉的。
云凝寧眼中的淚終于淌了出來,她推開面前的賀七,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江放的懷中,一雙手緊緊捏著江放的兩只衣袖,顫聲道:“師兄,你怎么…怎么…”
話音未了,又已將腦袋埋在了江放心前,哭嚎了起來,直到淚水侵濕了衣襟。她方才抬首,“師兄,我們走,爹爹…爹爹他不會這么狠心的,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啊?!?p> 她說罷,拉著江放就要往院外走去。但江放寸步未動,反而抽出了被云凝寧抓住的手臂。
“算了吧。”
若非云渺瞧見他的嘴唇在動,她都不敢確定她真的有聽到聲音。聲音是那么的輕,輕得一出口就能被吹散一般。
云凝寧驟然轉過身子,大駭?shù)溃骸澳阏f什么?”
“算了,師妹。謝謝你來找我,這不是師尊的決定,是我自己的決定?!边@一聲回應只比之前的稍稍高了一點,但也足夠令眾人聽清楚的了。
云凝寧身子一晃,險些跌倒在地。面上又有淚水流了下來,很快把干了的淚痕覆蓋住了。被眾人譏諷之時,她能克制住不哭出來。
但瞧見江放走出來的那一刻,淚水已不再受她所控了。她擔憂他多過自己,只要能再見到他,受再多的非議和苦難,她都不怕。
可這一刻,她哭是為她自己而哭的。
她走了,用不著眾人驅趕,她帶著滿面的淚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嗐,云凝寧也就這個時候叫人恨她不起來?!啃》束澬奶鄣卣f了一句。
“惡人自有惡人磨?!蹦具z一點也不憐香惜玉,顯然還記恨著云凝寧傷了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