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靈隱禪師

　　當(dāng)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楊間先入寺面見靈隱禪師，說明自己的計劃。

　　靈隱寺位于余杭鎮(zhèn)西子湖以西，背靠北高峰，面朝飛來峰，兩峰挾峙，林木聳秀，深山古寺，云煙萬狀。

　　端得是神仙妙境。

　　楊間裝成道濟(jì)和尚，卸下了高僧大德的偽裝，頓覺身體里一派輕松之態(tài)。

　　他裝作瘋瘋癲癲、保管叫人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先是在余杭鎮(zhèn)里逛了許久，雖然白娘娘的消息還是沒打探到，但自己倒玩兒得挺開心。

　　直到一個叫做李公甫的臭臉捕快，開始滿是懷疑地跟著他，楊間才感到麻煩，終于記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溜煙兒跑到靈隱寺外，登門拜訪。

　　靈隱寺素來有東南第一寺的美譽(yù)，可見其在江南的佛統(tǒng)中勢力之龐大，門下往來皆是香火貴客。

　　楊間上去敲門，兩個接引小沙彌把門縫開了一瞧，瞅著他這身寒酸的裝扮，那叫一個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稍年長一點的，愣了片刻后，好言好語勸道：

　　“施主，您若是來上香的，請從正門前殿走。我們這兒是禪宗僧人清凈修行之地，向來不接外客?！?p>　　楊間聽得眉頭一皺，心說咱家目前這副打扮雖然破了點兒舊了點兒，但難道看不出來也是個和尚？

　　他剛要說話，旁邊那個年輕一點的小沙彌就又急躁地跟著開腔：

　　“看什么看？叫花子，不知道從哪兒扒來的死人衣服。怎么，以為隨便套身皮，就可以進(jìn)來當(dāng)我們靈隱寺的僧人啦！”

　　死人衣服？

　　聽到這話，楊間便懂了，當(dāng)下氣極而笑地反駁道：

　　“貧僧云游天下，日日風(fēng)吹雨打、日曬雨淋，確實無意于維系衣裝整潔?！?p>　　“只是我從前穿著這套衣服拜訪其他寺院，無論比丘沙彌，法師禪士，大家出于同道之誼，也都熱情接待，留我住宿。怎么到了這余杭鎮(zhèn)靈隱寺的門前，兩位就要把貧僧拒之門外，甚至口出惡言？”

　　“真是欺人太甚！枉我家方丈與貴寺靈隱禪師還有密友之情！”

　　“既然如此，貧僧走了便是。只是回去以后必讓我家方丈修書一封，遞給靈隱禪師，原原本本地告知今日此事！”

　　他假意旋身回走，那兩個小沙彌果然慌了神兒，怕日后受到戒律堂責(zé)罰，急忙出門來拉楊間回去。

　　于是楊間就停下腳步，盤坐在靈隱寺側(cè)門門檻上，既不走也不退，干脆開始就地冥想。

　　他這么灑脫一坐，真是好像金鐘罩落地扣，重逾千金。兩個小沙彌才多大的力氣？自然是怎么都推拉不動，被楊間故意露出的真功夫嚇得臉色發(fā)白。

　　作為靈隱寺的接引沙彌，他們倆不可能不知道“禪師”境界的判別條件——

　　能行常人之所不能，造出人前顯圣異象的，都必定是九州佛統(tǒng)內(nèi)數(shù)得上的得道高僧！

　　他們?nèi)f萬也不敢想到，一個貌似窮困潦倒，名不見經(jīng)傳的苦行僧，卻是和自家方丈靈隱禪師同等境界的大高手。

　　平日里自覺為靈隱寺門下，心中難免有高傲之念，這回可真是不小心踢了鐵板兒……

　　兩個小沙彌苦著臉，商量了一陣，也不敢就這么讓面前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臟和尚，一直盤坐在靈隱寺的側(cè)門門檻上，于是便留了一個人在原地守著，另一個人跑去寺廟內(nèi)通知方丈主心骨靈隱禪師。

　　約某半刻鐘的功夫，楊間就望見一個須發(fā)皆白、穿著明黃色僧衣的老和尚急匆匆趕來。

　　老和尚腿腳不便，行走之中多有趔趄，遠(yuǎn)遠(yuǎn)看見楊間，就欣然喊道：

　　“前方坐立冥想者，可是法海？”

　　“老衲乃靈隱寺方丈，門下弟子剛才待客不周，還請海涵?！?p>　　楊間大驚。

　　他拍地溜的一下站起來，疑惑地大聲回應(yīng)：

　　“靈隱禪師？”

　　“我與方丈從未見過，方丈是如何一下子就認(rèn)出我的？”

　　雖然自己本來就準(zhǔn)備給靈隱禪師交代暗中行探白娘娘計劃的全盤首尾，可主動交代和被人一口道破，這里面區(qū)別還是有點大，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走向。

　　難道說這一天里打探消息，都是他自個兒在余杭鎮(zhèn)里沾沾自喜，其實稍微有點眼線的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道濟(jì)和尚”的真實身份是云游的法海禪師？

　　那自己還偽裝個屁啊？！

　　靈隱禪師被兩個小沙彌攙扶著，逐步靠近。他邊走邊談，和藹笑著解答楊間心中疑惑：

　　“非也。法海禪師，老衲昔年似你這般新證就禪師境界，所練的是我佛門五通之他心通、宿命通，能察覺世人心中所思所想，是故才能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p>　　“老衲這點微末小道，只能探查人心運(yùn)道，而不能降妖伏魔，還是比不了爾身上與靈佑師兄一脈相傳的身如意通，動輒便有千斤巨力，世間極速，能云游天下、普渡眾生?！?p>　　楊間心中立馬便更是一驚：

　　靈隱禪師雖作自謙之語，但忽然轉(zhuǎn)而說起降妖除魔的話，顯然是在顯示自己的他心通，已經(jīng)明悟楊間此行特地來靈隱寺是所為何事。

　　這老和尚嘴上說著“微末小道”，但實際上卻是在隱晦的給出警示。

　　他思及此處，立即借坡下驢，道：

　　“方丈何必自謙？誰不知他心通、宿命通是我佛門五大神通法術(shù)中最為精微玄妙之類，而方丈竟然可以兩者兼修，實屬天資異稟，佛法深厚?！?p>　　“法海今日前來登門拜訪，本該恭謹(jǐn)慎行，奈何受人輕視，這才于一時氣憤之下，做出了對靈隱寺不敬之舉。”

　　“現(xiàn)在既然方丈親身前來，法海受寵若驚，方才的不痛快，都一并消了。只是還請方丈快帶我入寺廟任一靜室內(nèi)，法海有要事相商！”

　　靈隱禪師連道幾聲“善哉”，應(yīng)該是很滿意于楊間的善解人意。

　　這事兒日后傳出去，在江南道諸寺佛統(tǒng)里，靈隱寺也不會算丟了臉面，被同道恥笑管教不嚴(yán)。

　　老和尚走到楊間身前，當(dāng)著他的面，將一左一右攙扶的兩個小沙彌撇開，大番責(zé)問了一頓，又隨后吩咐他們?nèi)チ私渎商妙I(lǐng)罰；而后自己則親自拖著老邁的身體，為楊間帶路，一路上走得悠悠晃晃，顫顫巍巍。

　　不管怎么樣，兩邊的面子是相互間都給足了的。

　　就是……

　　老和尚自個兒走，連個杵地的禪杖都沒有，帶路確實有億點點慢。

　　自從練成《玄天游云不定書》后，就一直沒怎么好好走過路的楊間，略感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