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又是一個陰雨天。
雨天總是舉行葬禮的好日子,雨點落地的回響能充當(dāng)哭聲,讓靈堂沒那么空蕩。
小花沒有親人,參加葬禮的人不多,也就他們幾個同學(xué)。紅姐一早便出發(fā)回中心域找修女去了,南宮本來是要留下參加葬禮的,但因為又出現(xiàn)第十五個死者,不得不提前離開。
花了近半小時走完流程后,花辭便被工作人員推去火化,他們則移步去休息室等候。
休息室的椅子是鐵焊的,坐起來能感覺到一股涼意如劍抵在尾椎骨。陳浩換了許多姿勢,怎么都不舒服,最后干脆選擇蹲在地上。
回想一下,他與小花相識四個多月,他們雖然一起出生入死,面臨過許多人為的抽象困境,但實際上他還真不怎么了解小花。
她的喜好、過去,曾經(jīng)的朋友、追逐的理想,甚至是真貌,他們都不曾了解,以后也沒機會去了解了。她會沉睡在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被逐漸遺忘。
這樣哀傷的思緒縈繞在他心頭,一直持續(xù)到工作人員端著兩個盒子進來:“打擾了,這是你們朋友的骨灰,這是她的舍利子?!?p> “……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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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來講,正常情況下會燒出舍利子嗎?”
“正常來講,應(yīng)該不行的。你總得干點什么好事才能有舍利子吧,問題是干我們這行的哪有機會干好事?”
“正常來講,舍利子也不長這樣吧?”
眾人圍在盒子邊,你一言我一句地討論著。花辭的舍利子只有半個指甲蓋那么大,松子樣一頭圓一頭尖的形狀,看上去更像是種子。
“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把這個種地里去,來年會不會長出一個新的花辭?”千說著,小心地戳了下舍利子。
陳浩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覺得分外驚悚。
“先拿去鑒定一下這是什么東西吧?!毕闹恋溃熬退阏媸欠N子,也得種在靈力充沛的地方吧?!?p> 陳浩點頭表示贊同,眼前卻不知怎么突然一黑,鮮血的氣味與沉悶的碎裂聲灌滿黑暗。
緊隨其后的,是強烈的失重感。這個感覺持續(xù)時間極短,似乎連一秒都沒有,在他做出抓住周圍什么東西的反應(yīng)前邊消失。他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自己又站在了實地上。
“……咦?”
眼前是被白熾燈照得發(fā)亮的瓷磚墻,陳浩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實驗室里,已死的花辭背對著他,清點著實驗桌上的瓶瓶罐罐。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小花頭也不抬地答道:“你姐翻窗進來說了一堆奇怪的話,還叫你別扔藍盒子的藥……喔,找到了,應(yīng)該就是這個吧,大還丹?”
實驗室,藍盒子的藥,還沒變成爆米花的花辭。
現(xiàn)在是3月13日的晚上。
錯位神重置循環(huán)了?還是只是高濃度靈力環(huán)境引發(fā)的幻覺?
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xiàn)在要怎么做。
“小花,我和千送東方遠榮區(qū)醫(yī)院,你留這收拾收拾。我們把實驗室弄得一團糟,可能要賠錢,你去問問夏至怎么辦吧。”
千猛然抬頭,“啊”了一聲。
陳浩這才注意到后面的千,他的臉色看著很奇怪,是一種介于便秘和已經(jīng)拉褲兜的欲言又止。
小花擔(dān)憂道:“你臉色好差,別是病了吧?!?p> 千擠出一個笑:“誰知道呢,換季就是麻煩,正好去醫(yī)院看看。”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周圍的人胡說八道心懷鬼胎,懶得多管,只揮揮手讓他們路上注意安全。
一路上,陳浩都在猶豫怎么開口跟千說這個離譜的……該說是多出來的記憶嗎?
沒想到,千先磕磕絆絆地開口說:“浩子啊,我覺得,因為一些機緣巧合吧,我可能預(yù)知到了未來?”
陳浩猛地抬頭,問:“你也還記得?”
千一愣,隨后重重地拍了下他,欣慰又無奈地笑道:“我就說嘛,帶著記憶跟錯位神一塊循環(huán)的爛事不能只讓我碰上!你記憶到哪?”
“3月15日,小花的葬禮。我們在看她的,呃,舍利子?我眼前突然一黑,再恢復(fù)視線就到實驗室了?!?p> “哦,因為那時你死了吧?!鼻c了點自己的頭,補充道:“你這炸了個花?!?p> 陳浩魂驚魄惕:“什么?!誰他媽給我腦袋炸的花???!”
“骷髏神王?!?p> “……能給我個正常的名字嗎?”
千一攤手:“我不知道他真名啊,當(dāng)時你血崩了我一臉,我也沒心情問。”
“他為啥要炸我腦瓜?。?!”
“哦,因為他和夏至有仇。”
陳浩氣得七竅生煙,怒道:“他和夏至有仇去殺夏至啊!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他是要殺夏至的,但是他準(zhǔn)頭不好,你運氣不好,就……”
“……我們得阻止他?!标惡粕钗豢跉?,冷靜下來,“他和夏至什么仇,你知道不?我們能不能從中調(diào)和?”
那種又便秘又拉肚子的表情再次浮現(xiàn)在千臉上:“這個吧,可能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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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骷髏神王,當(dāng)年也是地區(qū)一霸。他與夏至同樣從源華分區(qū)起家,只不過擴張得遠些,打去了箭岳分區(qū)。
聽說可燃垃圾幫宣布占領(lǐng)源華分區(qū)后,骷髏神王帶領(lǐng)著他的超級骷髏兵團殺了回來要與夏至決一死戰(zhàn)。
結(jié)果是骷髏神王被打出了屎。
陳浩義憤填膺:“聽聽,是他先找事的這骷髏神王能是什么好鳥,居然還有臉來報仇!”
“我這里沒有使用任何夸張或比喻的修辭手法,夏至真的把他打出了屎?!鼻дf著,面色愈加古怪了起來,“不僅如此,她還逼他把褲子脫了套在頭上?!?p> “……”他當(dāng)然知道不能指望廣雅區(qū)這么個以拳頭論英雄的地方的人有多正常,但這未免有點太不正常了。
“他……沒在我的尸體上拉屎吧?”
“那倒不至于?!?p> 陳浩松了口氣,隨后想起了什么,關(guān)切地問道:“你死了嗎?”
提起這個,千就忍不住長吁短嘆:“別提了,你好歹死在殯儀館,死了直接送去火化。我死在牢里,都不知道有沒有人來給我收尸?!?p> “你干了啥啊,怎么進牢里了?”
千郁悶地瞧著他:“我涉嫌謀殺你?!?p> -
抵達醫(yī)院大門口時,陳浩終于聽千講完了所有事。
總結(jié)來說,修女在跟政敵斗法,波及到了他。至于為什么獨獨波及到了他,別人沒影響,完全是因為往上的夏至楚風(fēng)翎一個勝利女神直系后人一個野生皇子保護傘不止一把,而往下的陳浩花辭等人死得太早了。
這就襯托得不上不下的千格外倒霉。
但真要細(xì)致掰扯一下,修女的敵人只是略施手段把他扔進了牢里,真正來結(jié)果他性命的是咒喪神。
“好熟悉的名號,誰來著?”
“程冰他奶?!?p> “好熟悉的……”
“穿緊身褲唱歌劇真愛無敵的那個,前兩天我們不是才聊過這人嗎?”
陳浩訕笑著撓頭:“才被爆頭,腦子不怎么靈光?!?p> “這個會有影響嗎?我是被吊死的,要不去查查頸椎?”千摸著脖子憂愁道。
他們?nèi)缟洗窝h(huán)一樣把東方遠榮送進醫(yī)院,忍痛繳費,隨后來到了關(guān)鍵的節(jié)點——飄蕩著斷斷續(xù)續(xù)哭聲的漆黑走廊。
“上次我和小花兵分兩路,我去找你,她去查看哭聲的源頭,最終釀成慘劇。這次我們改換策略,你去看誰在哭,我回去睡覺,怎么樣?”
千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我把你的聯(lián)系方式給骷髏神王怎么樣?”
拉扯一番后,他們決定一同硬著頭皮去往漆黑走廊的盡頭追溯哭聲,主打的就是好兄弟一起死。
不知該說是令人慶幸還是失望,發(fā)出哭聲的不是什么鬼怪,只是一個找不到特效藥的病人家屬。
本來,出于人道主義,他們打算上前安慰一二??梢豢拷吐犚娕俗炖锬钅钣性~,不斷重復(fù)著什么“大還丹”,頓覺不妙,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我看小花上次就栽在大還丹上了?!标惡菩÷曕止镜?。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輕到與他只有半臂距離的千都沒聽清他在說什么,身后離他至少五步遠的女人卻聽清了。
“大還丹……你們有大還丹嗎?”
女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哭得猩紅的雙眼盯著他們,蠟黃的臉上牽出一抹怪異的笑。
“大師說得沒錯……陣法會把藥送到我面前!哈哈哈哈!”
陳浩扭頭問千:“對了,這個什么大師什么血祭也是修女的政敵干的嗎?”
千聳聳肩:“這我哪知道,我自己都蹲大牢了,還關(guān)心連環(huán)殺人案啊?”
陳浩還想開個玩笑,千猛地拉住他的后領(lǐng)蹲下。他摔了個四腳朝天,一根被割斷的頭發(fā)輕飄飄落在鼻尖。
他爬起來往走廊外望去,女人竟飛躍到了他們前面,手上還拿著把寒光幽幽的匕首。如若不是剛剛千拽他這一下,他恐怕會被割開天靈蓋。
“你看清她剛才的動作了嗎?”
千猶疑了一下,搖搖頭:“我只看見她拿出刀,然后就本能地蹲了下來。”
真是見了鬼了。
陳浩收了所有玩笑的心思,凝視著她,不敢放過哪怕一個動作。
不是他自吹自擂,在經(jīng)歷修女扔給他們的那一堆沒有任何教育意義的任務(wù)后,他的各方面能力已經(jīng)提升了很多,無論是千面之神還是蛛女,都不能像她那樣輕易地逃過他的眼睛。
除非,她是比他們更強的存在。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