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穎涵一頭霧水看看周桐又看看齊玫,她的直覺告訴她肯定有什么事情她不清楚,但她凡事慢半拍的腦子又不能及時想出來究竟是什么事。
得找人問一問。
“桐桐姐,不然你自己去,我跟玫姐在車上等你,這么熱的天,車里開著空調多舒服啊?!?p> “哦那,那行吧,我很快就回來啊。”
周桐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個讓她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腳指頭都要尷尬的蜷起來的地方。
齊玫嘆口氣,自家這姑娘也是神了,說她神經敏感吧,她連宋清對她的心意都感覺不出來,還傻呵呵的把人當?shù)艿?;可要說她神經大條呢,她又時常對情緒氣氛的感知敏銳的可怕,就像剛才。
別看兩個人相處了近十年,齊玫有時候是真的搞不懂周桐。
“走吧,咱倆先上車,吹著空調等你桐桐姐回來?!?p> 齊玫打開車門,招呼著穎涵上了車。
“玫姐?!?p> 穎涵剛在后排坐好,就伸著脖子往前排探頭想要跟駕駛座的齊玫打聽心里的疑問。
“怎么啦?”
齊玫系好安全帶把空調打開,才回頭問穎涵。
穎涵對上齊玫的眼睛,突然有種她想問什么心里想了什么齊玫都一清二楚的感覺。穎涵到了嘴邊的話,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了。
“怎么啦穎涵?”
齊玫故作不知的又問了她一遍,緊跟著又好心的給她遞了個臺階下:“是太熱了嗎?空調已經開開了,得等一會車里溫度才能降下來?!?p> “……哦好,沒關系的玫姐……”
車里一時再沒什么聲音。
穎涵這才明白,齊玫這位王牌經紀人,看起來隨和又溫柔,那都是因為有周桐在。就像猛虎只會在熟悉的人面前收起利爪,不熟悉的人要想輕舉妄動,利爪鋒不鋒利就只能自己親身體驗一回了。
齊玫是一個侍衛(wèi),盡職盡責的守護屬于周桐的秘密,絕不讓它們被外人知曉。
穎涵心里突然產生了一絲絲的羨慕。
一個合格的經紀人,不光業(yè)務能力要強,保守秘密更是頂頂重要的。齊玫是一位當之無愧的王牌經紀人,退出這個圈子實在可惜了。
車里兩個人真真正正的相顧無言了片刻,車外周桐已經循著記憶走回了之前跟宋清說話的棚子。
但愿宋清還在那個大棚里。
掀開簾子,老天果然沒有聽到周桐這臨時抱佛腳的愿望,宋清已經轉移了陣地,不在棚子里了。不過周桐也沒白來,因為空的兩份玻璃飯盒倒還在棚子里的桌子上孤零零的放著。一時說不清心里是失落還是慶幸,本來她想摸出手機問問宋清去哪了,結果發(fā)現(xiàn)手機在包里包在齊玫手里齊玫在車里,只好作罷。周桐把空飯盒收好,重新拿布想把它們原樣包起來。包完周桐似乎又嫌棄包的不好看,解開重新包了一遍,跟突然得了強迫癥一樣反反復復幾次,她竟莫名其妙的生起氣來,也不管這最后一次包的還不如第一次包的像樣,拿起包好的空飯盒轉身就出了棚子,簾子被她甩的無風自動,來回擺了幾下才堪堪停住。
除了棚子里的桌面上鋪的紙因為周桐包飯盒無意磨出的褶皺能證明她回來過,但不多久從棚子當作窗子卷上去的布外吹進來的風貼心的替她把紙吹到了地上,周桐來過的事情除了她自己便無人知曉了。
宋清回棚子的時候,一眼看到了地上那張墊飯盒的紙,他又抬眼朝桌子上看了看,果然,飯盒連帶著那塊包飯盒的布都沒有了。
可能玫姐什么時候來了一趟把飯盒收走了吧,宋清沒怎么在意,心里卻因為周桐的不告而別覺得空出一片不是滋味。
氣呼呼走到半路的周桐如夢初醒般停住了腳步,奇了怪了,自己為什么覺得生氣?周桐提起手里拿著的布袋子看了一眼,按說她這雙手什么水平她心里是最清楚的,繪畫、折紙、疊個什么東西……幾乎所有跟手工制作相關的精細活兒周桐都表現(xiàn)的像個白癡,連家里晾干收起來的短袖她疊的和齊玫疊的那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模樣。
既然早就知道自己動手能力太弱,那為什么還因為復原不了這塊布變成的布袋子而生氣呢?根本不值當?shù)穆铩?p> 周桐疑惑的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略了從心底傳來的小小的爭辯的聲音,到底沒想出個因為所以來,只好收起鬼附身似的毫無緣由說來就來的脾氣,灰溜溜的回到了車上。
“呦呵,你這布袋子疊的倒有個大概模樣啊。”
齊玫還以為周桐連布也不拿直接抱著飯盒回來呢,沒想到這布袋子著實讓她驚訝了一把,實在是太丑了。
“哼……”
周桐白了齊玫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心里念叨,剛還自己給自己因為塊破布發(fā)了個脾氣,又自己把自己給哄好——如果周桐管強制自己消氣叫“哄”的話。
“桐桐姐,玫姐剛在車上跟我聊你拍戲時候的事來著,吊威亞很疼是嗎?”
穎涵是第一次拍仙俠劇,劇里勢必少不了吊著威亞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場景,齊玫也是怕車上氣氛太尷尬周桐這位小朋友覺得無聊,才挑著撿著講了一些周桐拍戲時候的事情,也算給她提前做點心理準備。
“嗯……還好其實,但你第一次吊威亞肯定要不舒服一段時間,習慣了就沒什么了。”
周桐知道齊玫肯定是講了她第一次吊威亞拍戲的時候的慘樣兒。
那時候周桐才大學畢業(yè),接了一部電影,仙俠類的,周桐看中了那部電影的制作班底和電影講述的故事。
電影嘛,自然比拍電視劇的時候更加精益求精一些,導演要求的也更加苛刻。秋老虎的余威把攝影棚里的溫度生生拔高好幾度,一點也不讓人享受秋季的涼爽。周桐戲服單薄,為了追求極致的仙和美,威亞一吊吊一天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光吊著威亞飛來飛去,還要有拿著跟真劍一比一仿制的假劍跟別人打斗的場景。
在天上裝仙女仙氣飄飄工作一天的周桐,下凡腳踏著實地的那一瞬間,要不是齊玫扶著,周仙女能就地給一眾凡夫俗子們跪下?;氐骄频辏R玫幫已經自力更生艱難洗完澡的周桐在磨得紅腫甚至破皮的大腿內側涂抹藥膏,每回藥膏剛沾上細嫩的皮膚周桐都被痛到齜牙咧嘴,仿佛體內有只猴兒被疼痛召喚了出來。
又輕又薄的戲服好看是好看,但因為追求美感反而不能用透氣又舒適的料子。周桐顧忌著時常穿戴威亞,自己的貼身衣服倒是精心挑選了盡可能減少威亞對皮膚摩擦的料子,可再好的衣服也架不住威亞一吊吊一天產生的摩擦和周桐本身的重量,大腿內側最嫩的皮膚被威亞磨破是必然的。
第二天面無異色的周桐繼續(xù)回到天上,做她仙氣飄飄實際熱的衣服濕透,汗水刺激著傷口還要提防著別讓體內被封印的猴兒出來破壞形象的仙女。
拍完這部電影以后,周桐大概得有一年多休整養(yǎng)傷沒接過需要吊威亞的本子,但這或許也是因為沒有特別能吸引到周桐的劇本。如果有,即使需要再在傷勢未愈的情況下吊威亞,齊玫覺得周桐一定會喪心病狂的繼續(xù)把威亞穿上。
周桐不喜歡跟任何人吐槽拍戲時候受的苦,因為她覺得拋去情懷說句不好聽的,她是在拿錢做事,拿的錢里理所當然包括了所有要她吃進去的苦,那她就不能吐槽不能埋怨,應該的,分內的事罷了。
“你在威亞里面穿上薄薄的緊身的貼身衣服會好很多,等回了酒店我?guī)湍銖哪愕囊路锩嬲乙徽矣袥]有合適的。”
“好?!?p> 穎涵因為齊玫的講述,對周桐又尊重又欽佩,心里對周桐的喜愛和崇拜也緊跟著再上一個臺階。齊玫從車內后視鏡里看到眼里像有星星一樣發(fā)亮的看著周桐的穎涵,笑了笑沒說話,繼續(xù)開車。
“桐桐姐,回到酒店你如果不累的話,可以和我對對戲嗎?”
“可以呀。”
周桐答應的爽快,仔細算一算,退圈到現(xiàn)在,她大概得半年多都沒摸過劇本了。說實話,雖然她對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也非常滿意,但偶爾還是會想念拍戲的時候,累是很累的,充實也真的充實。
“桐桐?!?p> “哎玫姐?”
“這就要到酒店了,我把你倆放下來,我回去辦點正事,明天開車來接你?!?p> “好的玫姐,那這車是劇組的車,怎么給他們還回去呀。”
周桐來的時候是坐齊玫開的紅色大奔來的,她倆把紅色大奔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想著劇組離酒店不遠,所以兩個人是步行去的劇組。結果過于自負的兩個人低估了酒店到劇組的路對她們的難度,再加上回酒店再帶回來個穎涵,三個怕曬又嬌氣的女孩子索性開了劇組的車回了酒店。
那么問題來了,劇組的車被齊玫開走,這車要怎么再還回去呢……
齊玫踩下剎車,三個人關車門下了車,不約而同的思考起周桐提出來的這一嚴肅的問題。最后如果搞得劇組其他人要回酒店發(fā)現(xiàn)沒多余的車被逼無奈的走回來,她們豈不是要遭受自己良心的譴責。
“我……我給璐姐打個電話!”
穎涵先帶著齊玫和周桐進了酒店,拿出手機準備把難題丟給她倒霉的經紀人盧璐。
齊玫跟周桐在酒店前臺等著外面打電話向經紀人求助的穎涵,看著穎涵拿著手機不時神色慌張不時又眉開眼笑的樣子,周桐若有所思的問同樣盯著穎涵的齊玫:“玫姐是跟我想的一樣嗎?”
“我看著穎涵現(xiàn)在的樣子想起你小時候了?!?p> “我也是。不過也沒多小吧,高中?大學?”
“剛上大學?!?p> 說完,齊玫白了周桐一眼:“還不小呢,你當時也就剛上大一,沒經歷過什么大事,所以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嚇得都哭了?!?p> “沒哭~”
“那就是快哭了!”
周桐理虧,說不過就裝什么都不知道,邁著步子溜達到大門口,仿佛貼在玻璃門上的營業(yè)時間里藏著宇宙級深奧的謎題,專心致志的研究起來。
齊玫失笑,發(fā)現(xiàn)還是以前的周桐更可愛一點。
周桐剛考上大學的時候很是轟動了一陣。她童星出道,按理說拍戲占了她這么多時間,文化課應該有所下降才對,可從小學初中一直到上了高中,又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高一高二,周桐的成績依舊在年級里名列前茅。這些不論是從拍戲還是學業(yè)上取得的亮眼的成績并不足以堵住一些人罵周桐不務正業(yè)的嘴,她們將周桐的好成績歸咎于周桐繼承了父母的好腦子,所以才聰明有天賦。高考周桐放棄本可以更輕松一些的藝術生身份,以普通考生的身份順順當當考進了全國知名大學A大,這就不得不說周桐不光腦子好用,她還努力又刻苦,完全能夠證明拍戲也可以不耽誤她的學習,給那些見不得別人好整天盼著周桐落榜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大一入學,周桐是當之無愧的大一新生代表,結果開學典禮作為新生代表的周桐上臺發(fā)言時,下面幾千號安靜坐著的師生里突然沖出來一個十分激動的粉絲,勢如破竹的穿過一個個不知作何反應的學生和領導,登上演講臺想要擁抱親吻周桐。
雖然那人沒得逞,但周桐的確被這一出給嚇得不輕。等保安和幾個強壯的同學把那人拖離禮堂,周桐強撐著把剩下的內容說完,鞠躬下臺后,一直繃得緊緊的那根弦才“錚”的一聲斷了。情緒崩潰的周桐第一反應就是給已經是她經紀人的齊玫打電話,電話剛接通就哭的一塌糊涂連話也說不清,以為出了什么事的齊玫嚇得一路幾乎是飆車趕到了學校禮堂,還因為市區(qū)超速后來又低聲下氣去補繳的罰單。
當時的周桐跟現(xiàn)在的穎涵遇到的事情性質不一樣,可齊玫想,她們的心情應該是差不多的。周桐迫切的希望見到她得到關心和安慰,穎涵則是迫切的希望盧璐能幫她解決眼下對她來說的大難題。
時間過得那么快,也不知以后穎涵會再看到誰的神情,能讓她想起今天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