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通路盡頭,林朝歌將面前石碑最后一面沒有擦拭的正面,用手上清水浸透的灰色抹布,從上到下,慢慢擦拭干凈。
合葬墓的墓碑用黑色大理石制成,上面涂抹在陰刻的逝者姓名之上的金粉,經(jīng)過十九年的風雨沖刷后,也已經(jīng)開始顯得有些黯淡起來。
仔細地清除了[林大輔]和[林櫻]這五個漢字上的灰塵,林朝歌垂下了拿著抹布的手??粗约焊改改贡罢谌紵牧昃€香緩緩朝著天上飄縈著的煙氣,男人向后退了一步,和身邊的橋本站在了一起。
“父親,母親,我和奈奈未今天就回去了?!绷殖栎p聲說著,然后將抹布放回了奈奈未提著的竹簍之中。
沿著縫隙生著青苔的石板路,兩人一前一后穿過緊挨在一起的,林立著的各種式樣的墓碑。而走出了安葬著近二十年前因為疾病而去世的林家父母家的墓園后,林朝歌和橋本便走到了一座古舊的寺院之中。
寺院的正中央,一株高大的柏樹正在春日陽光的照射下,在地面上灑出斑駁的影子。影子搖擺著,像是正在和著正堂傳來的規(guī)律敲擊木魚的聲音。
走到正堂,將剛才奈奈未提著的竹簍輕輕放在堂屋外側架空的檐廊之上,林朝歌向著盤坐在屋中陰影的和尚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他便走到在柏樹旁等待的橋本,牽起了她的手。
“我們走吧,就不打擾難水大師了?!?p> “嗯。”
兩人身后,僧侶還在專心誦念著心經(jīng),而柏樹和樹根周圍圍繞的雜草們,則乘著風和人聲的尾巴,搖擺地更加歡快。
重新從靜謐的寺院踏進周末繁華的東京之后,橋本感覺身側林朝歌剛才一直緊繃著的肩膀,猛地耷拉了下來,像是舒了一大口氣。
“...”捏緊了男人的手,奈奈未醞釀著語言。
“是件高興的事情,父親和母親也會很開心的吧?”她開口問道。
聽到妻子的話,走在人行道上的林朝歌愣了一下,然后就輕輕地嗯了一聲。
“...裕太拿到大學獎學金的時候,我和媽媽,也去專門告訴了爸爸這個消息。那一天后的一周,我感覺做什么事情都挺順利的...應該也是爸爸高興了的原因吧。”盯著腳底旁邊鋪設的窄窄的黃色盲道,奈奈未這樣說著。
林朝歌知道奈奈未的意思,但是他想的其實也并不完全是她所想的那樣。
“...最近清閑了的話,抽點時間一起回旭川看看母親吧。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和爸爸?!蹦腥私ㄗh著。
“好的?!?p> 橋本顯然是在以為林朝歌自己在太過于懷念逝去的父母。
但是畢竟林大輔和林櫻已經(jīng)離世快二十年了,而且對于林朝歌這個冒牌貨,說根本不傷心當然也不是,但是說很有感慨——也自然完全談不上。他擔心的,其實更多是前天知道的這個世界更深的一部分真相。
既然北野這種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都身懷著能力,那像剛才的那位寺院主持,會不會也不是普通的人呢?而我來到這個世界這件事,不會也是什么掌握“穿越”之類能力的詞官之類的一手造成的呢。
那我在這里度過的時間...感受著手中奈奈未掌心的溫軟,林朝歌有點不敢往下想下去。
“我也是一類人么...”男人喃喃自語道。
“怎么了?”沒聽清楚的橋本,有些擔心地看著林朝歌。
“沒什么...娜娜,可以問你件事么。你說,我有什么地方不同于常人啊?”林朝歌本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宗旨,想要從奈奈未眼中的自己,看出自己和“詞官”的聯(lián)系。
“異于常人的地方么...小朝,你沒有在開黃腔吧?”奈奈未的確聽說過有些人在情緒低迷的時候,會用講黃笑話的方式讓自己重新情緒高昂起來。
“當然是認真的?!绷殖铔]有想到自己在妻子眼中,竟然是這樣的形象。
“好吧...嗯,怎么說呢。小朝你人很溫柔的吧?還有,額,程序寫的很好?”絞盡腦汁想了想,橋本愣是擠出這兩個描述。
“...就這么點優(yōu)點的話,那娜娜你為什么嫁給我呢?”林朝歌有些吃味。
“想嫁給你,就嫁給你了唄?!辈[著眼睛,奈奈未挽上了自己的胳膊,笑著說道。
“...”林朝歌突然感覺自己的腳步變得輕松了起來。就連剛才的憂慮,也隨著奈奈未的話,消失了一大半。
看來問她是沒什么收獲了,還是改天再去當面問問北野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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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朝和奈奈未來了嗎?”老人有些激動的聲音,從院門正對的堂廳兼會客廳的方位傳來。
提著禮品的林朝歌走進院子,便看到小澤一郎從手上拿著的報紙中抬起了頭,望向自己。老人今天穿著白色的學究毛絨背心,戴著眼鏡,正光腳坐在檐廊上。
“老師好。”
“小澤老師好。”橋本還是有些拘謹。
老人將報紙疊好,放在身側。站起身來后,他就直接穿起了面前放在院子里的木屐,小跑到了橋本的旁邊,將她手上提著的禮物,有些蠻橫地接了過來。
“你怎么還讓奈奈未拿這么重的東西?”小澤一郎對林朝歌有些不滿。
“我...”
“老師,我不要緊的...”橋本趕緊開口說道,以免自己的丈夫遭受無端的怒火。
“...還是奈奈未通情達理。林朝歌你什么時候才能長進些呢?”小澤一郎頓了頓,轉換了個方向,接著向林朝歌輸出著。
“...”
“怎么感覺你才是像老師的親生女兒啊...”看著跑回屋子為二人準備著茶水的小澤一郎,林朝歌有些別扭地說道。
“哈哈哈...朝歌君如果小時候更乖巧一些,父親說不定也會把你當做女兒養(yǎng)的呢?!笔钦谏砗箨P門的小澤海原,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笑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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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女孩子的話,我覺得也很不錯。小櫻以前就經(jīng)常跟大輔抱怨,因為小朝太頑劣了,所以希望能有一個可愛的孫女?!辈妥乐魑簧?,端著一杯飯后麥茶的小澤一郎,看著林朝歌掛著有些難堪表情的臉,這樣說著。
這番話尷尬的,除了林朝歌,還有他對面正盤坐在蒲團上的小澤海原和南澤恭林。
林朝歌自然不愿意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被當做小澤內(nèi)涵自己女兒的工具;而愛情短跑之中的海原和南澤,也很難沒有聽出小澤一郎的潛臺詞。
在一家研究所工作的南澤恭林,和小澤海原同歲。一米七出頭的男子穿著藍色的格子襯衣,戴著圓圓的黑框眼睛,有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息。
跟桂正師兄簡直是兩個極端——林朝歌是這樣評價自己未來的姐夫的。
“南澤君,你以后和海原,想生幾個孩子呢?”
“父親!”身邊的南澤冒著冷汗,而知道不善言辭的男友應付不了小澤的問題,小澤海原有些不耐煩地叫停了這個話題。
“好了好了,我就是問問。”小澤一郎打了個哈哈。
“小朝你最近是在奈奈未的公司工作么?怎么樣,有沒有跟奈奈未添麻煩?”小澤海原決定短時間內(nèi)不和自己父親再說話了,于是她便轉而向林朝歌拋出了問題。
“當然不會給奈奈未添麻煩啊...你們都是怎么想我的?!泵鎸︷B(yǎng)父和姐姐,林朝歌有時候也會有些孩子氣。
“那就好。不過啊,小朝你聽說過那件事情么?”小澤一郎接過了話題。
“什么事情?”
“就是黑木的兒子,那個叫什么...黑木蓮花的...”
“是黑木蓮音——”小澤海原也顧不上賭氣了,在一旁出聲糾正道。
“哎,隨便叫什么...反正據(jù)說那個小黑木,最近偶像出道了?!毙梢焕烧f完了自己帶來的新聞。
“是的,黑木蓮音桑之前是杰尼斯事務所的JR(訓練生),最近和其他三位JR一起,發(fā)行了第一張出道專輯,還賣的挺不錯的?!迸枷袷荢nowMan的海原,明顯對杰尼斯有著特別的研究。
“這樣啊...”回憶著黑木蓮音的相貌,在林朝歌的印象中,那并不是個很帥氣的孩子,“老師你跟我說這些干嘛?那小子我又不熟...”
“他兒子偶像出道,以黑木董事的性子,他肯定會之后出手幫助的?!崩先朔畔铝耸种械牟璞?p> “...我明白了?!绷殖璩聊艘幌拢c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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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啊。小朝你明白什么了?”走出小澤的宅子,橋本奈奈未回頭看了看身后越來越遠的院門,有些好奇地向身邊的林朝歌問道。
男人看著手腕上的手表,有些隨意地解釋道:“老師的意思是,在黑木幫助自己兒子在藝能界中發(fā)展的過程中,他可能會私自動用公司的力量——這就是把柄了。而如果他不動用公司的資源的話,他個人在公司上花費的精力,肯定就會被牽扯一部分。這對他的敵人——額,也就是老師,還有我——的話,也許是一件好事。
“不過具體的走向,我也不知道怎么預測?!?p> “哦,原來這樣啊...”橋本奈奈未點了點頭,像是也明白了。
將手表重新藏入袖口,林朝歌有些不想在奈奈未面前再說這件事情。
“對了,剛才老師給娜娜你的那個小東西,是什么???”男人轉移了話題。
“額,我找找...是這個?!睆淖约旱囊露道锩鞒鲆粋€紅色的小盒子,打開后,是一只放在黑色絨布上的翠綠色戒指。
“老師說這是父親彌留之際,讓他保存的。父親的意思,似乎是拜托老師留給林家未來的孫輩的?!蹦文挝椿貞浿?,然后講出了這樣一個略顯俗套的故事。
“這樣啊...”沒有問出為什么父親不留給我這樣略顯愚蠢的問題,林朝歌將盒子里的戒指拿了出來。
和外表的透澈不同,這枚戒指入手后,觸感竟然有些溫暖。摸索著它光滑的表面,林朝歌的心里不知道為何,竟感到一種久違的親切。
“你認得這個戒指么?”橋本看著正陷在無聲之中的林朝歌,覺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有些熟悉的感覺...不過想不起來了??赡苁切r候在家里見過吧。”男人這樣揣測著。
接著,林朝歌便將奈奈未的左手牽了起來,將小巧的綠色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和白金婚戒并列。
“真漂亮...”男人形容的可能不是戒指。
“戴著還舒服么?”
“還可以...不過這不是給...”
“沒關系。那臭小子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報道呢。給他媽媽戴幾天不要緊的。”林朝歌將自己的手也伸出來,靠在奈奈未修長的手旁,不知道在比著什么。
“那要是女孩子呢?也不要緊嗎?”
“女孩子的話...女孩子更乖,她不會介意的?!?p> “哈哈哈...這不是老師剛才說的么?”
“反正這個距離他也聽不到了。”
山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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