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中

　　有人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京都。雖然可以理解這句話吹捧京都風物歷史的本意，但顯然，這本質(zhì)上只是一句廢話——這個世界上，也還只有一個曹縣，一個雅典，一個君士坦丁堡——額，也可能有兩座伊斯坦布爾。

　　有人說，世界上有很多個京都：游客的京都，京都府民的京都，京都大學生的京都，這三個京都彼此之間都截然不同。古老的歷史，人為限制而得以保留的建筑風貌，京都更像是一個弱化版BJ的側影。他們在方方面面都很像，只不過京都更慘烈的是，她那過多地依靠旅游的經(jīng)濟，虛空抬高了本地的物價；而緊張的財政又使得除了服務游人以外的基礎設施建設，仍存在著相當?shù)牟蛔恪?p>　　作為一個在京都土生土長的人，自然有同常人一樣的許許多多的不幸和幸運；而作為一個旅居京都的大學生，自然對新奇的享受成分會遠大于久居產(chǎn)生的苦惱；但作為游客，尤其是有錢的游客的話，京都提供的，必然只有無盡的快樂了。

　　鴨川邊的一間民宿之中，林朝歌正坐在露臺上，遙望著遠處夜色中，青黑色的如鐵獸脊背般的山巒。河的對面，據(jù)說就是京都的東山三十六峰，不過此時男人也看不真切這些山的容貌——其實就算看真切了，除了頗有名氣和特征的大文字山外，他相信自己也認不出來。

　　“京都的四季，我還是最喜歡夏天?！蹦腥说纳砗螅瑯虮灸文挝匆贿呌冒咨拿碚潦弥『鬂駶櫟暮谏L發(fā)，一邊走到了林朝歌面前的竹編工藝椅邊，輕輕坐了下去。

　　“整個七月，在祇園祭舉辦的時候，會有熱熱鬧鬧的巡行。人們摩肩擦踵地走到京都的街道上，在音樂聲中，喝得微醺。而在每年八月十六號五山送火的時候，大文字山上又會燃起'大'字樣的篝火，將整座京都的夏風點燃。”拿起兩人中間茶幾上放置的果汁，奈奈未描述著林朝歌未曾見過的夏季京都。

　　“更別提只有夏季才能享用的烤香魚，各種刨冰和野菜。在架設在流水上的川床上享用，也是令人難以忘懷的沁涼?！惫翘易游兜?，還特意摻了些蘇打水在其中。細密的氣泡，從薄荷葉的邊緣處時不時地冒出。

　　“也許是我出生北海道的緣故吧，總是對在一切的方面，都好像和北國截然不同的京都，有著很大的好感。不過我也不知道這僅僅是新鮮感作祟...又或者是我真的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魅力...”放下果汁杯，橋本和林朝歌一起望向天地交界的黑影。

　　“那不是挺好辦的么？”林朝歌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

　　“什么好辦？”奈奈未看著暗色燈光下，眼神藏在半闔著的眼皮中的男人。

　　“弄清楚到底對京都是怎么樣的感情這件事——”

　　“只要你以后想來的時候，我都陪你來一次，這樣次數(shù)久了，不就可以弄清楚了嗎?！蹦腥俗鹕韥?，有些認真地對著橋本說道。

　　“...哈哈，小朝，確實是有你的風格呢?！迸枯p笑著，打了打他的肩膀。

　　“我是什么風格？”

　　“怎么說呢...唔...我喜歡的風格吧？”

　　“...我怎么感覺，我的那幾招全被娜娜你學過去了。這可要付版權費啊?！蹦腥送蝗桓械阶约涸谇楦械膽?zhàn)場上，已經(jīng)漸漸地處在了下風。

　　“別想了，這些又不是小朝你原創(chuàng)的...”

　　說笑間，橋本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似乎在一個節(jié)目中半真半假地公開過自己的擇偶標準。除了最好有波波頭，練出了背部肌肉線條等條件之外，其中有一條，就是要能帶著自己游覽京都，介紹那些人們都不知道的屬于京都的秘境。

　　但是小朝看來是不行了——他比自己還不熟悉京都。

　　不過既然這樣，那自己也沒辦法，只能和他一起探索這座城市了——奈奈未也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有些期待地想著。

　　“呼哧”林朝歌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來了一條新的line。

　　“是誰啊，這么晚還給你發(fā)消息？”沒有湊過去看他的手機屏幕，奈奈未翹起了二郎腿，有些玩味兒地問道。

　　“額...好像是東寶劇組的那位春日制作助理?！绷殖枳R別出了聯(lián)系人的名字。

　　手機屏幕的燈光照亮了男人的臉，讓他看起來像是夏夜鬼故事那些突然出現(xiàn)的白臉妖怪一樣。

　　“他說周一上午九點，攝制組會在京都精華大學的正門集合，讓我們最好提前一點去?！蹦腥宿D述了春日的話。

　　“京都精華大學？”

　　“嗯...我想就是電影男主就讀的京都美術大學的原型吧。對了，我之前有跟娜娜你說過這部電影的情況么？”林朝歌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給橋本分享之前工作中碰到的事情。

　　“除了是改編于那部好萊塢電影之外，好像我就不知道別的信息了?！笨磥肀币斑@次撂挑子撂地也比較隨意，竟然連接替她的奈奈未也沒有得到更多的資料。于是林朝歌便將自己所了解到的劇情，以及自己前幾天在劇組中的見聞，都告訴了奈奈未。

　　“原來那位東出昌大桑是在開拍前出事的啊...這就還好了?！绷私獾搅瞬粸槿酥哪缓笮畔?，橋本將這和最近新聞上含糊其辭的東出事故聯(lián)系了起來。

　　“開拍前出事，是會方便更換角色嗎？”

　　“道理是這樣的。不過我也聽說那位東出桑的風評不怎么好，也不知道選角的時候，為什么會決定選他來出演這部純愛影片。這樣一換，說不定還對片子還有些益處呢。”女人站在劇組的角度，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西野桑說不定也是這么想的呢...”林朝歌點了點頭，想到了之前得知消息后，西野七瀨那幸災樂禍般的語氣。

　　“西野？西野桑又想了什么？”

　　...

　　“娜娜塞，劇組那邊讓我問你，周一九點半之前，在京都精華大學的正門匯合可以嗎？”看著手機上經(jīng)紀人發(fā)來的信息，西野七瀨回復了一張明白了的表情。

　　將手機輕輕擱在桌子的一角，西野扶了扶鼻梁上架著的白框眼睛。酒店臺燈淡黃色的光線下，一本厚厚的劇本正半攤在桌上，被一張一張地翻看。島國的攝制現(xiàn)場，一般不會有拿著劇本對臺詞之類的環(huán)節(jié)。而作為電影的主役，西野七瀨是被默認已經(jīng)“背下了所有臺詞”的，不然她就會被大家貼上不敬業(yè)的藝人標簽。

　　而如果被制作公司當做一個“用起來不舒服”的藝人的話，那么顯然，自己就會錯失很多本來應該得到的機會。

　　女孩修長的指尖在黑色的印刷字之間滑動，劇本里男女主角的對話也漸漸在她的腦海中成型。

　　[愛美：攜帯電話，持てないです]——愛美沒有手機么，那她應該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一句臺詞呢？

　　這場戲是男主認知中的與愛美相遇的第一天，也是女主認知中的最后一天。那么，愛美是該表現(xiàn)出一種克制的遺憾，又或者還是多一些釋然更好呢。

　　揣測比較著鏡頭前合適的情感，西野感到有些疲勞了。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女孩慢慢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玻璃窗反射的自己的素顏。遠處的鴨川，在夜色中倒映著兩岸的燈火與月亮的柔光，顯得很嫻靜。

　　已經(jīng)快二十八歲了啊...這部第一次主演的正式電影，可一定不能演砸了——她有些擔心地想著。

　　這次的劇本很合自己的口味，而合作的導演和演員，與自己的節(jié)拍對上得也比較好。但是雖說如此，自己那不太被大眾看好的演技，能否支撐起福壽愛美這樣一個比較復雜的角色呢...

　　西野感覺窗玻璃上的女孩眉頭皺著的樣子有些丑，于是便伸出食指，將兩邊的嘴角向上拉起，露出可愛的白牙。

　　加油，娜娜一定可以的——她暗自在心里為自己鼓氣道。在舞臺劇充分鍛煉后的自己，已經(jīng)不是在《輪到你了》結局大翻車的黑島了。

　　一個人看了會實際上沒什么看頭的京都的夜景后，西野便關上了桌邊的臺燈，翻找出了自己換洗的衣物，走進了浴室。

　　獨自出行的西野并沒有預定很大的房間，浴缸塞進一個小個子的自己后，就顯得有些擁促了。

　　女孩抱著自己的膝蓋，閉著眼睛，體會著溫熱的水環(huán)繞自己的感覺。

　　是安全的感覺——就像很久的以前，和小實她們一起合宿時所感覺到的。想著前些時還一起出去玩的高山一実，西野突然發(fā)覺自己從組合畢業(yè)后，不知不覺也已經(jīng)三年了啊...娜娜敏畢業(yè)也五年了。

　　向前伸了伸腦袋，女孩將自己的下巴泡在水中，又自然地想到了，那位可能和林朝歌一起來京都的橋本奈奈未。

　　我又該如何面對娜娜敏呢...

　　中生代女演員西野七瀨，覺得這是個比演繹好剛才劇本里的情節(jié)，更有挑戰(zhàn)性的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