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清水依與吏

　　穿著翻領(lǐng)的黑色羊絨外套的男人個子不高，大約在一米七左右。雜亂的黑色卷發(fā)下，看起來有些凌厲的眼神，正盯著偷看自己作品的林朝歌。

　　“啊...抱歉...”林朝歌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朝著來人道歉。

　　“抱歉...哦...沒事的，請問，您是在看這張譜子嗎？”沒想到對面的小個子男人道歉的速度更快。如此柔軟的態(tài)度，和他看起來有些凌冽的外表不太符合。

　　“嗯，是的。這是您寫的嗎？哦對了，我叫林朝歌，是外派到劇組的紀(jì)錄片制作人員。”林朝歌挪開椅子，站在男人的面前，盡量讓自己顯得人畜無害。

　　“林...林桑您好，我是清水依與吏。額，是參與這次電影主題曲制作的。”聽到林朝歌的名字，清水一瞬間有些恍惚，但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清水桑是嗎...”好像在哪里聽過的名字。

　　陷在回憶這種動作的兩人之間，語言的通路暫時堵塞。直到林朝歌重新感受到了越來越尷尬的氣氛，他才向后退了一步，提起了自己的便當(dāng)。

　　“您是要在這里創(chuàng)作么？那我就到別的地方在吃午飯吧...對不起，打擾您了?！蹦弥u便當(dāng)，林朝歌不知怎么，有點想快點從這個房間中脫身而出。

　　“那倒不用，這房間還挺大的，我在旁邊坐著就行。林桑您就在這里吧?！鼻逅雌饋碛行┎惶靡馑紝⒛腥粟s出房間，于是想要挽留林朝歌。

　　“...好吧，那就失禮了?！背鲇诳赡苷也坏礁线m地方的憂慮，推讓了一下，林朝歌還是答應(yīng)了清水的邀請。

　　于是兩人便一個人坐在桌前，打開著便當(dāng)盒；一個人坐在調(diào)度室角落的沙發(fā)上，安心想著未完成的歌詞。

　　冷便當(dāng)中的炸雞皮，已經(jīng)不復(fù)剛出鍋的脆爽，而軟趴趴的魚豆腐中，淀粉也好像加得也太多了。壓抑著自己咀嚼的聲音，林朝歌如嚼蠟般進(jìn)食的同時，一邊還默默想著奈奈未的去向。

　　娜娜去干嘛了呢...

　　“林桑？”清水依與吏叫到了林朝歌的名字。

　　“啊，對不起...是我打擾到清水桑的了嗎？”快將面前午飯吃完的林朝歌感到有些抱歉。沉浸在創(chuàng)作之中的藝術(shù)家們總是對外界的動靜很敏感，男人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如果打斷了別人正噴涌而出的靈感，林朝歌就可以算作音樂的罪人了。

　　“額...這倒不是?！鼻逅恼Z氣有些掙扎，也不知道是在糾結(jié)著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林桑，您看過這部電影的劇本嗎？”卷發(fā)的男人還是將心中的問題吐露了出來。

　　“劇本嗎？劇本倒是沒有看過...我也不是劇組的核心人員，上映之前，是不會讓我接觸到這么重要的東西的?！?p>　　“那就可惜了...”清水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那林桑迄今為止都在拍攝現(xiàn)場么？對拍攝工作中所展露出來的劇情，林桑您有什么想法么？”接下來的問題更加讓林朝歌一頭霧水。

　　“這個嗎...我的確都在現(xiàn)場。我個人的感覺，再結(jié)合我對原片的了解，這部電影，應(yīng)該是個悲劇吧？”雖然現(xiàn)在完成的鏡頭都是甜甜蜜蜜的，但是林朝歌認(rèn)為，劇情的走向肯定不會就這么簡單。有些編劇的確喜歡先揚后抑，用前半部的美好，將后半部的痛苦襯托地更加動人心弦。這很考驗敘事的水平，因為如果做過了火，本因成為淚點的地方就會變成矯情。

　　“悲劇啊?！鼻逅闷鹆耸稚系墓P，有些苦惱地咬著插在筆后端的筆蓋。

　　“然后女主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對男主隱藏著什么——就好比原著中本杰明對黛茜一開始的那樣。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女主應(yīng)該也是擁有和時間有關(guān)的能力吧。”看到清水點了點頭，林朝歌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中了。而且他也明白了，清水依與吏的來頭肯定不小——因為他看過劇本。

　　“清水桑，不僅僅是參加，更是負(fù)責(zé)這次主題曲創(chuàng)作的人吧？”林朝歌試探著問道。

　　“沒錯。我個人有在一個樂隊里擔(dān)任主唱和詞曲創(chuàng)作。樂隊在業(yè)內(nèi)，現(xiàn)在也算是小有名氣吧?！鼻逅畢s很爽快地承認(rèn)了。

　　“原來是這樣啊?！绷殖枞粲兴嫉孛媲巴晔车谋惝?dāng)盒重新蓋上，“這樣能到劇組實地取材寫歌的歌曲制作者，現(xiàn)在感覺也不多了吧。清水?？烧娴氖呛芫礃I(yè)啊。”

　　“哈哈，林桑謬贊了。我們寫歌的，不就最看重第一手的體驗嗎，這是分內(nèi)應(yīng)該做的?！?p>　　“而且我的一位老朋友也經(jīng)常這樣做。我只是繼承他的意愿罷了?！鼻逅蜌饬艘幌潞螅诌@樣補充道。

　　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離開工還有一段空閑。作為一位沒有怎么接觸過音樂界的普通人，林朝歌也起了談話的興致。

　　不過還沒等他再開口，清水依與吏卻一下子站起身來，將手上的紙張遞給林朝歌。

　　陽光從調(diào)度室的玻璃窗射進(jìn)來，剛好在紙張和清水的大拇指尖之間，拉出晦明交匯的界限。

　　“清水桑，您這是...”男人感到有些奇怪。

　　“是這樣的，林桑，剛才我不小心看到您在哼這首曲子，想必您也認(rèn)得譜子吧？”冥冥之中的直覺告訴清水，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這樣向面前的林朝歌提出一個請求。

　　“是認(rèn)得一些...”

　　“那林?？?，我這兩句的后面，應(yīng)該接什么好呢？”清水的請求有些莫名。

　　林朝歌低頭看著在柔光之中，散發(fā)著難以言說的誘惑的文字。

　　[再見]兩個字梗在喉嚨的深處，取而代之的是如咳嗽般的[謝謝]

　　將這兩句話配上曲子，簡單的旋律在心中響起。不知道為什么，林朝歌想起了初見西野七瀨的時候，她問自己的那個同樣有些突兀的問題。自己當(dāng)時的回答仿佛還在耳邊：

　　“我個人的想法是，對于時光反轉(zhuǎn)的本杰明來說，人生如此之多的離別——其實早在他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了...”

　　“那么其實他人生的關(guān)鍵就在于，如何去應(yīng)對這些注定的別離...”

　　因為注定要說出再見，所以不如在離開的時候，將殘忍的道別，化成對以往一切的輕聲感謝嗎？

　　但是這樣的感謝，真的能夠化解時光兩頭交錯的遺憾么？難道除了感謝，種種已經(jīng)發(fā)生的，或者是將要發(fā)生的，就無法再沉積出更多的詞語么。

　　“在口袋里搜尋著接下來的話語，最終卻只找到一句[我喜歡你]”鬼使神差般，林朝歌唱出了下一句歌詞。

　　“您剛才說的什么？”清水依與吏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而在林朝歌再次重復(fù)了自己剛才的靈感后，就像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清水決定不再遮遮掩掩了。

　　“林桑，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辈活櫢腥镜奈ｋU，男人握住了林朝歌的手，鄭重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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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那位清水桑拜托你根據(jù)在劇組中的感受，為他完成歌詞么？”夜晚，寬大的浴缸中，橋本奈奈未頂著白色的毛巾，在林朝歌的對面，有些驚訝地向著他確認(rèn)道。

　　浴室彌散的霧氣中，林朝歌瞇著眼睛，有些無奈地說道：“確實是這樣的，我也根本沒想到，這么重要的任務(wù)，竟然被初次見面的清水桑轉(zhuǎn)到我的身上了?！?p>　　“確實是有點難以置信啊，畢竟是那位以歌詞著稱的痛親王啊...”奈奈未想到這里，也有些失神。

　　“痛親王？”

　　“嗯...意思就是清水桑寫的歌詞都很婉轉(zhuǎn)悲情吧。據(jù)說他寫詞寫得有時候，連自己都會哭起來呢?！?p>　　“這么夸張么？”林朝歌開始頭疼起來。“我感覺我寫不出那種風(fēng)格的啊...”

　　“小朝，你就沒有陷入過什么感情的旋渦么？”兩人的腳尖觸碰在一起，橋本奈奈未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怼?p>　　“為什么這么問?！蹦文挝锤杏X男人的腳突然變得有些僵硬。

　　“清水桑組建樂隊的契機，就是因為想追回前女友啊。我想這種經(jīng)歷，也是他的歌詞獨特魅力的來源吧?！?p>　　“這倒沒有。不過如果娜娜要跟我離婚的話，我倒是可能寫出那種歌詞呢...”男人裝得有些委屈。

　　“...也不是不行哦?！?p>　　“抱歉，我開玩笑的！”

　　洗浴完成，林朝歌便一個人坐在房間的書桌上，對著桌上剛剛從清水依與吏那里拿過來的曲子發(fā)著呆。

　　“之后會有完整的曲子發(fā)給你嗎？”床上，橋本奈奈未將電腦放在大腿上，正在整理著今天的素材。

　　“嗯。他說幾天后就會發(fā)我郵件。不過這件事情還是很離譜啊...”拿出一張新的白紙，林朝歌將清水寫好的兩句，和自己中午想出來的兩句，整整齊齊謄寫在上面。

　　“小朝。你可以的。”女人噼里啪啦敲打著鍵盤的聲音響起。

　　“嗚...”林朝歌有些沮喪。接著便將橋本拽到了桌上，自己則躺回了床。

　　看著匆匆忙忙回復(fù)著信息的奈奈未，林朝歌將手上的曲譜拋在了一邊。

　　“娜娜，拍攝完成的時候，我們?nèi)股侥沁?，泡溫泉吧?！?